阿爷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眉心聚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虽在吞云吐雾,眼底却有着,化不开的忧愁。
阿奶抱着我浑身颤抖,哭的那样悲痛,那样伤心,眼泪像洪水决堤,从满是皱纹的眼眶喷涌而出。
“他们欺人太甚!会造报应的,我可怜的瑶瑶……呜呜……还这么小,她还未满十八岁啊。”
脖上挂的碧色小蛇青非,黑亮的蛇眼也充满关切的看着我。
眼神有着与平时不同的热烈情愫,凉凉的舌头舔掉我脸颊上的眼泪。
纤长的蛇身挂在我的肩膀上不停扭动,细细的尾巴,刮蹭着我的耳垂。
我不知道阿奶为什么哭,看到她哭,我也忍不住跟她一起哭。
青非蹭着我的力度越来越大,耳朵都被蹭破了皮。
青非身上竹叶香味,也越来越浓,我嗅着它的气息,也有点口干舌燥。它舔着耳朵上的伤口,一股从心底开始痒意,身上的汗毛都开始竖了起来。
阿爷敲了敲手中褐色的烟杆子,略带烦躁的对阿奶说道:“对着孩子哭什么,狐婆都说了,她缺的那一魂,要等到十八岁之后才能补足。”
“之前不是让你趁赶集,试一试能不能带她走?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阿奶哭的越发厉害:“凤老七你个没良心的,你自己不也像个家畜一样,被囚在凤寨无法离开。我哪次带瑶瑶出去,他们不是跟看门狗一样,盯着我。怎么跑?上个厕所,三姨婆都在厕所门口等着我,听放屁。”
“其实他们,也是为了瑶瑶好。”
阿爷重重的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雷声轰鸣的雨幕。
“不好了!不好了!祠堂出事了。凤老七你快去看看,祠堂后面,你家七儿的坟炸了。”
等我们一家人急匆匆的赶到祠堂,脸盆粗的黑色大蛇。头上有个清晰可见的银环纹路,比磨盘大的脑袋,把房顶顶个大窟窿。黑色的鳞片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嘴巴大张正要吞掉,尾巴卷着的花甲老人。
老人的腰部向后180度对折,眼睛像铜铃睁的老大。
脖子上有两个带血的圆洞牙印,像是小蛇咬的又好像不是,蛇牙并没有这么粗。他满脸惊骇,明显是被吓死的。
众人连忙掏出口袋里的特制雄黄粉,点燃火把驱赶它。
这些雄黄粉,很明显激怒了它,它一个甩尾挥倒了祠堂的半面墙壁。
红色的蛇眼闪烁着邪恶的光,弯曲的蛇身,突然发力,直接吞下了躲在墙边的凤知,村长一看大惊失色。
那是他的幺儿,娇宠长大的老来子。他愤怒的像个火药桶,随时都可以爆发。手里握着大砍刀,谨慎的盯着黑色大蛇。
大蛇吐着分叉的舌头,它幽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我的脸上停下,长长的舌头,嘶嘶分辨着气息。
盆大的三角脑袋,一圈银色的鳞片泛着冷光,伏着地面,向我探来,伸舌头的频率越来越快,獠牙上的口涎,滴在地上粘稠成丝。
“嗤——”
冰冷带着腥臭的血液溅了我满头满脸,是村长。他双臂青筋暴起,手中半米长的黑铁柴刀,深深的砍在大蛇腹部的七寸深处,黑绿色的胆液和着红色的蛇血,空气变得又腥又苦。
他看了我一眼,嗜血的眼神像地狱里的修罗,我心头一跳,双脚忍不住后退。
阿奶帮我擦掉脸上的血污,对村长仇视的目光不为所动,拉着我和阿爷往祖坟走去。
祠堂旁边的祖坟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焦黑的的土渣。
阿爹的墓碑被雷劈的粉碎,坟包变成了五米深的大坑。里面散落着红色棺木的残片,几捧黑灰,阿爹的尸体不翼而飞。
阿爷扶着哭哭啼啼的阿奶,涨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命啊!都是命。”
四婶站在后面,拽了下四叔,跟他说起了悄悄话。
“你说这凤老七家这是做了多大的缺德事儿?儿子死了死了,这坟头都被雷劈了,幸好他媳妇儿没进祖墓,不然跟他一样尸骨无存。”
察觉到我的视线,斜了我一眼,骂了句:“丫头片子,看什么看。”向外走去。
是的我娘没进祖坟,与我爹合葬。因为,叔祖们说我娘是蛇媳,葬在祖坟会污了凤家风水。这些我也都知道,奶奶经常在我面前骂叔祖那群人,道貌岸然,狼心狗肺。
其实狗挺好的,小时候没人跟我玩儿。我就跟四婶家的大黄玩儿,挖我家茅坑的屎给它吃。
它吃的老香了,后来每天都会偷偷来找我要屎吃,看到我就对我摇头摆尾。
上一年,四婶家把大黄杀吃了,我还难过了好久。
祠堂里,村长他们把黑色银环蛇的蛇腹抛开,凤知脸色青紫没了呼吸,不知是被憋死还是毒死的。
巨大的蛇尸被连夜抬上昆龙山,丢进了封龙涧。
当晚唢呐喧天,村长大叔公两家离得近,干脆合办丧事。
墙头,门上,红灯笼外都裹上了三层白布。凤大户,是大叔公家。凤二户,是村长家。两户比着哭一家比一家哭的凶。
有几个年轻的婶婶,坐在席上后,还在抹眼泪。
我吃着阿奶夹给我的,油汪汪的大肘子,满嘴喷香。
察觉到2奶奶向我投来的目光,我埋头吃的更香,2奶奶生气我就开心。
听村里人说,2奶奶叫肖玉儿,是村长后娶的,名副其实的小2奶奶。跟我娘亲差不多大,也就是三十六七岁。当时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一枝花,谁都没想到,她居然和年龄可以当她爹的村长勾搭一起。
有人说她为了嫁村长家享福,是她把原配害死的,不过无凭无据。毕竟村长还有他大儿子,也就是跟原配所生的孩子凤于,都说原配大2奶奶是心脏病复发离世的。
我不喜欢她,因为小时候她见到我就掐我。还会怂恿她儿子凤知打我,说我就像我那短命的妈,模样生的好有屁用,不还是活不到十八岁。
2奶奶虽然三十多岁了,但是保养得当,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她的皮肤依旧光滑细腻,红彤彤的眼眶,晶莹剔透的水珠子顺着鼻头,止不住的往下掉。
玲珑有致的身躯跪伏在灵前,鼓囊囊的胸脯,波浪形上下起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像狂风暴雨过后,水池边的蒲柳美的支离破碎。
看着灵堂的凤知,我也觉得挺可惜的,他居然比我还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