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死寂之地

“这是我的,不能给你。”少女将袋子移到自己身后,表情依然还是淡淡。

罗想要说话,但头晕目眩的失重感让他勉强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看见罗很久没有反应,显然有所误会的她低头仔细看了看袋子,然后略带遗憾的摇摇脑袋。

“我也很饿……没有能力救济你。”

罗干脆闭上眼,后背紧贴着墙壁。倒不是他有意摆烂,只是身体的情况恶劣到了极点,他得尽快恢复。

少女依然没什么表情,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罗,时间仿佛凝固于此刻。

“如果没有吃的,你会死吗?”

罗睁开眼,看见少女靠近了一点,他突然发现,女孩的眼睛也是浅蓝色的,清澈透明,好像低污染的水,也像旧世界的天空。

奇怪,为什么自己会知道旧世界的天空是什么颜色。

罗突然感觉自己脑子里多了很多奇怪的东西,一些不属于他的知识。

“我不能给你太多,我需要靠它维持到妈妈回来。”

少女稍离远了一点,蹲下打开袋子,用力掰着一块灰白色仿佛墙砖一样的东西。

那是能量棒的边角料和一些霉烂淀粉的混合物,口感和营养都属于老鼠巷里的老鼠们都难以下咽的‘最次货’。

“我拖不动你,我希望你有力气了可以自己离开,不要死在这里。”她一边费力的掰着,一边用一根小铁棒将掰下的碎块凿成粉末,以方便吞咽。

“我妈妈很累了,她可能也没有力气拖你离开。所以她会生气。”

少女双手捧着满满的白色粉末,一点点的凑近罗。

她用手捻着,分次散入罗的嘴里。

罗第一次感觉,原来‘最次货’磨成粉后,居然也有些甜味……

饥饿感让罗贪婪的吞咽,在不长的时间里,少女从掰开的一小块直到一多半都进了他的胃里。

“剩下的不能再给你吃了。”

少女有些遗憾的看着剩下的‘最次货’。

“剩下的已经不够吃了,我需要尽量减少消耗,所以等你恢复了,请尽快离开好吗?”

少女抱着剩下的食物,神情依然淡漠的退了几步。她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罗的回应。

“好的……”

罗很艰难的扯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是否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笑容。

不过身体的缓慢恢复让罗感觉好了许多,差不多十几分钟,自己就可以勉强起身……至于面前的少女。

罗非常感激,却又不想和她牵扯太多。

毕竟身上的污染还在侵蚀着自己,而那声古怪的提醒也在告诉自己,大概仅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自救……

作为一个孤儿,罗自幼感受过无数的人性之恶,所以面对每一个对自己保有善意的人,他都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温柔以待。

所以……

如果自己死了,或是恶化变成了畸人,那么他会在那之前,悄悄的来到这里,对少女今天的善意给予回报。

少女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委身钻入一个小通道里。

但她并没有像说的那样减少消耗,而是通过那个小小入口,用一个发黑的小瓮一点点的把倒灌入室的污水泼向外面。

罗依旧浑身无力,只能看着她一个人在忙碌。她的行动全然不像表情那般淡漠,显得很狼狈。

这一带的管道有些破了,又因为接近地表的关系,从破口的地方隐约能见到夜空。

但这是不好的,不仅会有辐射渗透进来,晚上也会更冷。

所以空旷的管道有些凉意。

但罗喜欢这种淡淡的冷感,不同于其他官道闷闷的空气,这里显得清新许多。

也让他想起了很多和娜奇生活的画面,就好像这名忙碌的少女一样,认真的对待生活,努力的生存,却依然吃着最劣质的食物,依然没有变好。

真如老鼠一样匆匆而又卑微。

但23区的大人物,那位身上的装备可以买下半个老鼠巷的少爷,他握着合金军刀在这里狩猎这些老鼠,仅是以此取乐。

所以老鼠们的结局该是什么……

绝望下的撕咬相搏,就像镰刀组和契卡对自己做的那样?

罗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胸口似乎燃烧着一团没有温度的火,冰冷的灼烧着自己的心,让他难以喘息。

也第一次渴望头顶的那片星空,渴望栖身于大地之上而不是肮脏的地下管道。

他扶着倾斜的墙壁勉力站起。

少女见他有所行动,停下了手中的忙碌。

罗能感觉到她透过墙壁的缝隙正盯着自己,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想来应该是有些紧张的。

“谢歇……你的食捂。”罗用尽力气控制抽搐的脸部肌肉,挤出笑容,艰难的表达着自己的善意。

“要好好地活下去。”

说完,罗蹒跚着朝中街的方向走去,那里还有一个亲人正在焦急的等他。

在罗走远后,那间黑乎乎的小屋的入口,探出一个垂落着浅蓝色短发的小脑袋。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罗离开的方向,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对罗用似哭也似笑的脸支吾着说出的话,没来由的清晰。

“好好……活下去。”她嘴里轻轻呢喃:“原来,他没有要死。”

片刻后,小脑袋又缩了回去,在夜色和透入的斑驳星光里,少女依旧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小屋中奋力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