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头戴斗笠，脚踩船头。
他分明没有控制小舟，小舟却跑得如风儿一般。
道人脚尖微微一顿，扁舟瞬间停了下来。
他手腕一动，长剑直指赵凡。
赵凡有些错愕，他早已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却没想到那剑尖上居然挂着块令牌。
令牌晃晃悠悠，上面分明刻着“熙云阁”三个字。
这令牌赵凡见过，甚至，阳尘和阳烬两人的令牌到现在都还在他的布袋中。
他早料到了来人肯定是熙云阁的道人，可想不通的是，这人剑尖上挂着块令牌到底是几个意思。
道人斜了斜脑袋，见赵凡居然没动，他赶忙伸着脖子看了看令牌上的字是不是朝着赵凡。
“对的啊。”道人又伸出长剑，同时还更加刻意地抖了抖手。
“你想来拦我？”赵凡双手佛光流转，金刚印早已蓄势待发。
道人有些着急，他咳嗽了两声，不断地晃悠着长剑。
“知道你是熙云阁的人！”
道人沉默了片刻，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知道还不速速归还小妖，你可知道，我一旦将灵气注入令牌，咱周遭的熙云阁门人眨眼即至！”
“还有这种妙用？”说着，赵凡将手上两块令牌抛了起来。
道人眼睛都直了，“你...你是咱熙云阁的人？”
赵凡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杀了两个而已。”
道人身子一软，差点就掉河里了。
他扔下长剑，拿起跟竹根使劲儿地撑着船。
“山不见水见，再也不见！”
看着匆匆逃走的道人，赵凡头也不抬地离开了。
运气很好，并没有预想的恶战。
赵凡也知道，这道人肯定是守着蒙山的道人，只是他的修为着实微末了些。
当然，若是面对小妖，他恐怕就没这么和气了。
很有可能，他的手上也沾了小妖的血。
只是现在还在蒙山范围，赵凡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带着小妖们尽快离开蒙山。
......
一路向西，路上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到处都是飞天走地的修士。
整整一天，他们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然而，这却并不影响小妖们对外面世界新奇。
蒙山虽然很大，可是，外面的世界更大。
这里有太多的东西它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离开蒙山，小妖们反而活跃了不少。
第二天，天色昏暗，夕阳下，十几个小妖的身影显得十分跳脱。
白猿从路边几朵向日葵上扒拉下几小把生瓜子，随口问道：“赵凡啊，咱们要走到哪里去呢？”
赵凡一巴掌打在山鸡的屁股上，山鸡一个激灵，瞬间便变成了小牛一般大小。
他斜躺在山鸡背上，眼睛，则看向太阳落下的方向，“一路向西。”
身下的山鸡不满地插嘴，“总得有个尽头不是？”
赵凡笑了笑，“你们看着办，但是以这两天咱们的速度，最少得再走两个月。”
“两个月后，等你们遇到你们喜欢的地方，到时候，就在那里安家吧！”
“为什么是两个月？”
赵凡伸了伸手，一巴掌拍在山鸡的脑袋上，“猿大爷可都说了，出了蒙山都听我的。咋地，你现在就想造反了？”
山鸡晃了晃脑袋，一嘴叼起地上一个青色的小果子，“随便你，反正我跟着你们就是了！”
白猿走到山鸡身旁，“赵凡啊，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我们喜欢，咱找的地方，你也得喜欢不是？”
赵凡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枕着手，仰面朝天。
天空中，赤色的霞光几乎快把所有的云朵都给点燃了。
他明白，是时候离开了。
这些天来，他从来没有忘记那个诡异的泥塑和尚。
十四日前的疼痛，到现在想想都觉得浑身颤抖。
十四天了，那个名为佛七的和尚，会不会已经到了蒙山。
现在的他，会不会已经在蒙山为了寻找自己的下落而开始大开杀戒?
离开的时候，他还刻意带着小妖们在山里转了一大圈，目的为的就是防止这种事情出现。
明天，明天就是第十五天了。
到那时候，一旦自己忍受不了念出了弟子咒，那么，自己的踪迹就又会被泥佛捕捉到。
赵凡侧着脑袋看了看周围沾花惹草的小妖们，它们也曾是人。
它们经历过神智的抹灭，也经历了魂魄的撕裂，更面临过随时随地成为他人口粮的危险境地。
现在，它们好不容易离开了蒙山，赵凡绝对不愿意看到他们因为自己而再次面临什么危局。
前十六年，没有小妖的保护，赵凡绝对不可能活到现在。
往后，赵凡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报答它们的恩情。
现在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远离它们。
入夜，暂时休整的洞穴里，赵凡蹑手蹑脚地起身。
他甚至都没穿上外套，他生怕任何一个细微的响动会惊醒已经酣眠的小妖。
轻轻跨过山鸡，又小心地绕开鼾声连绵的白猿，赵凡看着洞外的皎洁的月光，又回首看了看横七竖八的小妖。
他揉了揉眼角，迈步向前。
走了百十来步，他突然停了下来。
“赵凡，你果然要走。”白猿的声音有些颤抖。
赵凡没有回头，他压低了声音，“我...”
“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
“嗯！”赵凡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了，让它们不要找我，不要停下，一路向西!”
“你说过的，我记着呢！”
白猿顿了顿，言语间有些哽咽，“是不是因为慧眼鱼眼睛里的那些人？”
“算是吧。”赵凡不愿意解释。金佛的事情在它们的眼中早就过了，那种惨痛的记忆，他再也不想重新唤起。
更何况，就算是它们知道了，那也是徒增担忧而已。
“养了你十几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心里有事儿？只是，无论你有什么事儿，你必须得记住！”
“嗯？”
“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我们会在太阳落下的方向等你！”
说着，白猿回身，踉踉跄跄地朝着洞穴走去。
赵凡猛然转身，看着白猿失魂落魄的背影，他使劲儿地将眼泪咽进了肚子里。
再见，一定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