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都山深处的林亭洞阁,洛仙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对此处她甚是熟悉,当年母亲带着她逃脱追捕时,曾在此地逗留三五个月。这个地方背靠大山,乃是一处天然山洞。
洞前是繁密的竹林,洛烟在此地设下阵法,可掩盖气息。
洞中潮湿,有山河之水分支流淌而过。她徒手劈砍了一些珠子,捡了些干枯的竹叶铺在上面,将昏迷的我放了上去。
背负我走了大半天,以她未复原的伤体,无疑是沉重的。
还好我撑到了幻境结束,不然困在里面,我俩迟早要饿死。
她翻了翻我腰上的包裹,里面除了一些未用的符纸工具,只剩下画好的守护符纸。果子,一颗都没有了。
她将东西都倒了出来,将包裹一角撕下,到了水边浸湿拧干,回来给我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呀!怎么会这么烫!”碰触我的额头,洛仙儿秀眉瞥了起来。然后将手搭在我的脉搏上,喃喃自语:“气息平稳,不像是受伤导致。而且体内阳气滚滚流淌,并无中了毒的迹象。难道仅仅是风寒?可恶,当真是可恶。体质比我还要弱,亏你还是修道者。”
洛仙儿喋喋不休的发着牢骚,手里的湿布却是轻轻的为我擦拭脸上的灰尘。
山中的野兽踪迹全无,洛仙儿跑出了几十里地,一根兽毛都没有找到。只好采摘了一些能食的野果,便返了回来。
她刚进洞,就见我已经醒了。流露的姿态表情登时一收,恢复到之前的冷若冰霜。
“你醒了!”
我点点头,起身的时候,腿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两下。一滴滴的汗水,自额间滴落。
“你腿有伤?”洛仙儿十分警觉,当即问道。
“可能是躺的时间久了,有些麻木。”我摇头,告知她并无大碍。接着便打量起这个地方来,“这里是何处?”
“之前我和母亲躲灾难的时候住过的地方,洞口外竹林的阵法尚且有效。”洛仙儿说着,将兜着的衣服展开,滚落出大量的野果子。
只可惜,这些果子只是寻常的野果。
我实在是饿的不行,双手互动,不停的往嘴里塞。
洛仙儿嘴里啃着,不时的用余光打量着我。见我风卷残云的吃相,厌恶的皱着眉头,说:“吃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小点声,又不是山珍海味,用得着吧唧嘴吗?”
我大囧,被他这么一说,总感觉吃起来有些不对劲了。
洛仙儿见我嘴巴不出声吃东西,像一个娘们似的。只好摆摆手,说:“出声就出声吧,早点吃完。”
我去,好声好气的以为你见我身体有恙转了性子,这才多长时间就原形毕露了。
吃完果子,洛仙儿往竹排上一躺,闭目养神。
我则站了起来,走到洞口。
洛仙儿眼睛一睁,问道:“你要去哪里啊?”
“总吃野果,对你的伤势没什么好处。况且野果吃多了,对肠胃有所损伤。我出去转悠一圈,看看能不能打点猎物回来。”
洛仙儿一听打猎,忙点头:“嗯去吧,我出去走了很长的路,一头野兽都没有见到。”
“行,你找一些干柴火,晚上湿气重,对身体不好。”
见我走路一瘸一拐的出了竹林,洛仙儿疑惑的自语:“他出去就能找到肉食吃,为什么我出去就不能。有什么手段吗?不行,我跟着出去看看。”
我没有注意到,洛仙儿就跟在我的后面。
阴都山的树林里,都是那种五人合抱才能抱的过来的参天巨树。仅露在外面的树根,就有半米多高。
一根根手臂粗细的树根盘根错节,深深的扎进了泥土之中,汲取中养分。
走了差不多有两里地,我就受不了了。
两条大腿疼痛难忍,每走一步,扎心的疼痛就由此蔓延全身。
还好,萨伊告知我的止伤的伤药随处可见,我拔了几棵,填进嘴里简单的嚼了嚼。忍着疼将两条裤腿掀了起来。
触目惊心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好好的两条大腿上,被我用剑指雷硬生生的挖了七八个大坑。伤口表面的血肉已经泛白,蒙蒙的护体符文在伤口处覆盖着,防止感染。
饶算我有可观的自我恢复能力,无奈伤口太大太深,失血又过多。
我将符文一收,咬着牙将草药糊了上去。
“啊!”我痛的尖叫一声,一时间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这酸爽的滋味,终生难忘啊!
敷上了药,疼痛略微缓解一些。
我靠在树根上,虚弱的闭目养神。
殊不知,在百里开外的一棵大树后,洛仙儿哭成了泪人。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能在泥潭幻境中每一次都好运的猎取到肉食。也终于明白那肉食和鲜血为什么那么美味,原来这个男人,一直在拿自己的血肉填饱自己的肚子。
“傻瓜!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大傻瓜!”
而我对此,一点都不后悔。并不是觉得洛仙儿是个大美女,我又刚刚经历了婚姻变故,想要重新开始一段恋情来弥补内心伤害。
其实我做的,只是一个男人应该去做的。答应了洛烟,就一定要做到。况且我敢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喝过参汤。
千年人参的药力,潜藏在身体各个部位,有大部分尚未完全发挥效果。不过其造血再生能力,的确强悍。
要不是基于此,傻子才会割自己的肉,放自己的血。
天色渐渐变暗,我也由假寐中苏醒过来。
“唉,男人啊,就得对自己下手狠一点!”指尖雷光迸射,我刚要对着自己大腿再下一刀的时候,一声大喝打断了我。
“混蛋,你想让我和你一辈子待在阴都山吗?”洛仙儿梨花带雨的跑了过来,看见她跑过来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大姐你来的太及时了,终于不用自残了!
“嗤啦”
洛仙儿刚到我边上,就将裙摆一条条撕了下来,将伤口包扎好。“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报仇!”
我轻笑着,淡淡的说:“知道,我都知道。”
凉爽的风透过密集的树木吹拂过来,荡过我的脸庞,正如我此时此刻的心境,安稳又清凉。
割肉倒是免了,不过放血却延续了下来。
一开始洛仙儿是大力抵制的,可为了她的病情着想,还是让她坚持喝下去。
一连数天,我们都待在这里,直到腿上的伤结了疤,我们才出发上路。
我和洛仙儿之间,表面上还和以前一样,可是我们心里都知道,无法说破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心知肚明。
“喂,你们华夏世界有什么好玩的啊?听说中介师弄来的那些稀罕玩意,都是从你们那个世界带来的,真的假的?”
洛仙儿也恢复了一个女子应该有的东西,隔阂消除后,与我的交流也频繁了起来。
“是的,华夏世界与幽冥界的差距,应该在于凡人和修士吧。修士追求的是羽化登仙,有着悠久的寿命和凡人眼中神奇的仙术。他们能飞天,能下海,是凡人梦寐以求的。”
我顿了一下,接着说:“也许正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凭借自身的能力做不到,就发明了许许多多的高科技。比如说在天上飞的飞机,地上跑的汽车,海里游的潜艇。”
洛仙儿眼睛放着亮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说:“听你这么一说很有趣的样子,如果我也能去你们的世界就好了。”
我只笑笑不说话,哪个世界,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洛仙儿对阴都山的路很熟悉,在她的指挥下,我们挑了一条最近的路。即使如此,这一走就是五天,才出了阴都山。
在传说中,阴界的前站就是酆都城。
酆都城,也是人死后的灵魂必经的一条路。
无常来勾魂,牛马押解门,酆都走一遭,人与鬼殊途。
这是异人中的一些阴阳先生,在面对生死之后,最常说的一句话。
由此可以看出,酆都城对阴界来说,是很重要的。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中的酆都城。
可此时,我站在酆都城的门口,内心久久无法平复。
这座城,根本就是一座人类所生活的城市。
城池不大,但却五脏俱全。
洛仙儿拉着我,先是去当铺典当了身上带的首饰,然后直奔药铺而去。直到医生说我并无大碍后,才去酒楼大吃一顿。
“这顿饭之后,我欠你的人情也就还了!”洛仙儿拼命和我争抢最后一个鸡大腿,抢到之后,嘴里含糊不清的说。
我依旧只是笑笑,吃了几天的野果子,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酆都城只是一个小城,地靠阴域,这里的商贩倒是不少。一路走来,仅看到的商家就有五十多户。
吃饱喝足,就在这里住下了。
“我出去一趟!”换了一身浅蓝色的古代服饰,好洛仙儿打了一声招呼,就到了大街上。
一路走一路问,刘大财人在酆都城的名气果然响亮,逢人便问,人人皆知。
顺着路子找到了刘大财人的府宅,恰好看到刘大财人从一辆马车上下来。
“刘大财人,别来无恙啊!”我冲着他,喊了一句。
刘大财人回头一瞧,立即小跑过来,说:“大侠,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逢凶化吉啊!”
“孩子们呢?”
刘大财人一指马车,说:“噢对了,看到大侠就把正事忘记了。我们前天刚刚回来,萨伊在检查包裹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一封信,是给酆都城城主写的。所以我就越俎代庖,带着孩子和信送到了城主府。我刚去看了他们,才回来。”
我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十分感谢。”
“大侠千万别这么讲,说感谢的应该是我。和他们相处下来,刘某深感惭愧。他们都是英雄的后代,而我却……”
“都已经过去了,你身上的毒,不会在复发了。”
一听毒解了,刘大财人松了口气。
“大侠是刚赶回来的吗?风尘仆仆,请到府中安置下来,让我好好的尽一尽地主之谊。”
“不了,孩子安全到达城主府,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还有,麻烦给我准备一张幽冥界的地图,这次我要出远门。”
在幽冥界,地图是十分珍贵的。
因为人类被夹在土著之间的缘故,只有那些有能力的,才敢走更多的路,将路径的地方描绘下来。
阴域这一块,有镇阴者守卫,土著也不敢轻易的踏入攻打。
“地图?”刘大财人凝眉一会儿,说:“敢问大侠要去往哪里?”
“蓬莱巨城!”
刘大财人点点头,说:“好,明日大侠可来取。”
谢过之后,我就回了酒楼。
本来打算送下孩子们后,就折回阴域。
洛烟的嘱托,在意料之外。
从那些阴灵嘴里得知,阴界的封印没那么容易打开,我就决定,先送洛仙儿回蓬莱巨城,然后在回来。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我喊了一声:“进来。”
洛仙儿手里拿着一些水果放在桌子上,随手扔给我一颗,说:“你真的打算送我回去啊。”
我咬了一口,从床上坐起来,说:“不然呢,答应的事情,总归是要做到的。”
洛仙儿挠挠头,说:“其实,你不用送我回去的。我的愿望就是走遍幽冥界的每个角落,当一个无拘无束的行者。”
我张张嘴,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叹道:“可我能做的,只是将你送回去而已。”
洛仙儿的语气也沉重了下来,“送我回去后,你就要回你的世界了吗?”
像洛仙儿这样的佳人,说不心动,那是自欺欺人。
我没有办法做到柳下惠的姿态,况且我是一个男人,一个单身狗。
只是有些东西在束缚着我,我清楚洛仙儿想听到什么,可我给不了。
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洛仙儿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杨戬后人的家族,又岂是泛泛之辈!
“如果可能,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洛仙儿闷着头啃着水果,气氛就这么僵了下来。
就在我想以睡觉之名送客的时候,洛仙儿忽然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睛,说:“你知道我和母亲为什么会被追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