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去而复返，难不成变卦了。
这么多年相处，文华当然知道他的脾气，易怒，暴躁，冲动，只要心中一口气不顺，非得发泄出去，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这两人要是再碰上，可就麻烦了，那不得摆上一道。
“你还找他干嘛？他可不好惹。”文华心想不好，左顾右盼的观察了一眼，就怕这老头子走的慢，还留下影子。
“找他谈点事。”张成却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询问道。
“成哥，你看这事已经了了，再说二叔真不好理论，回头闹起来收拾不住。”
“刚刚我就给了他五百，还剩一千五都在这，刚想给你，就不见影了。”
文华很无奈，顺手就把钱递了过去，心里正想着，和事佬可真不好做。
打心里他真不希望二人再见面，不为别的，都是熟人。
可没想张成没接钱，摘下眼镜就下车了，把文华拉到一边。
“我是真有事找他谈，不是因为刚刚那事，是想找他帮忙的。”
“请他帮忙？啥事？他现在手底下可没人。”
“哎呀！你就帮哥一下，把人请来，我亲自跟他谈。”
“这事可重要了，又急，你赶紧跑一趟。”
“哦，行。”
文华将信将疑，既然是谈事情，又很重要，那还是有必要跑一趟的，这老家伙已经很久没接过正经业务了，要是真能办成，多少也能带点收入。
反正比目前这行当要强。
“那这钱？”
“你拿着用，事办成了，哥再给你包个大红包。”
嘿！这事美。
文华也不矫情，往口袋一塞，心里乐滋滋的就往二叔消失的方向追去。
二叔的活动范围不大，也就那几个地方，毕竟敢和他打交道的人不多。
很快，人就寻到了，文华把意思一传达，二叔“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那动作别说有多麻利。
“走，瞧瞧去。”
说着二人又奔了回来，果然还看到军绿色的霸道，停在原地。
“二叔，久仰。”张成笑脸相迎，递了一根华子。
“别，抽不惯，呛嗓子。”只见二叔伸手一拦，挡了回去。
气氛有些尴尬，文华站在一边观察。
这情况二叔曾说过，这叫“不与人轻熟”。
很好理解，初次打交道，必须这样做，一是一二是二，不谈感情，不谈关系，只谈业务。
“咋！有什么业务要谈。”二叔继续开口，那脸色认真的，已经较上劲了。
“咳咳。”张成干咳两声，又说道：“有个事，有点急，想着二叔定能成，你看这也不是谈事的地方，要不换个安静的地方，我们坐下来聊聊。”
“那行，你指个地。”
“就这边上有个茶餐厅，刚刚订了个包厢，你看…”
“走。”
二叔很干脆，不急不躁，一把拉住了文华，一起上了车。
车内开着空调，可气味有些混乱，有男人的汗味，有车载香水味，还有前排副驾驶上，那女人的味道。
她穿着吊带，背后露出了白花花的一片，加上那股似有似无的香水，直叫人心烦意乱，精壮的文华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亿岛咖啡，高级茶餐厅，装修豪华，门头很有排面，在章县很上档次，据说这幕后老板很有背景。
从来没有听说哪个流
氓上门闹过事。
也没人敢！上面有人的。
文华本不想来，被二叔这么一折腾，整的挺不爽，进了包厢，就坐在隔间的沙发上。
他们二人倒是很正经的，对立而坐，一副谈判的样子。
隔着屏风，只见那女子给二人点了茶水，也识趣的躲了出来。
男人谈事，不相干的人都要回避，这女人长的不赖，为人处世也有分寸，文华对她印象很好。
二人照面，点头笑笑，算是招呼了，百无聊赖，随手拿了一本杂志就翻了起来。
封面就是一个美女模特的写真，能漏的地方，一点不少，还若隐若现，看的人心痒痒。
再加上旁边一真人，穿着清凉，特别是锁骨处一丝丝的汗渍，这一回味，哪个十八岁小伙能受得了。
趁着没注意，文华赶紧翘起二郎腿，看着窗外，好分散一点注意力。
这感觉，兄弟们应该都懂。
很快，一小时过去了！事情也弄清楚了个大概。
有个开发商叫陈阳的，工地上出了事故，停工三个月了，欠了一屁股债，东躲西
藏的跑到了章县。
张成在省城的公司与他有业务往来，正好又是本地人，这任务就落在了他头上。
对于他来说，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事情要是办的漂亮，被老板倚重，这后面的路就好走很多。
可要是，事情没办好，这老板嫡系就论不上号了。
难怪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找二叔也是没办法，算是病急乱投医，毕竟张成的根基不在章县，事情办起来当然没那么顺利。
业务说难不难，只要找到人，约出来，就给五万。
如果能把账清了，直接拿三成。
难处嘛！有点头疼。
这陈阳早期也是本地的流
氓，就现在很多排的上名号的，都跟他有关系。
江湖论资历，讲究辈分，这后上来的小弟，对前辈多少都会给三分面子。
再加上陈阳早就混的风生水起，还没有真正倒台，手下乱七八糟的弟兄一大堆，名声依旧，只怕一挥手，又是一起流血事件。
难怪往回躲，根基在这，谁想动他，怕是很有些难度？
依文华的推断，二叔这次，估计很悬。
果然，包厢那边，二人不约而同的抽着烟，张成不停的弹着烟灰，略显着急，按照他的说法。
这事趁早不趁晚，越快越好。
而二叔却一脸慎重，一口一口的拔着烟丝，迟迟不开口。
条件开好了，五万块，当下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英子马上上大学，学费生活费，必须要出的，不能苦了娘俩，更别说以后结婚嫁妆那一套。
很久都没接过这类业务，突然来个猛的，能不慎重？
只是这陈阳，不是一般角色，动起来还真麻烦，要是日后算账，再去搅母女清静，那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之前造的孽，到现在都没消化了。
接！还是不接！
是个问题。
……
许久，二叔狠狠地掐灭了手中烟，终于开口了。
“能办！但是有的事情必须说清楚。”
“就等您这句话，要求您提。”张成的眉头一下子就展开了，起身把茶又给续上。
这个动作有说法，添茶代表还能谈，很少人知道这规矩。
“人好约，只要我往他家一坐，保准能成。”
“只是这后面的事情不好解决，大阳那人早年也是靠狠出的头，这得罪了，肯定得报复回来。”
“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可得天天防着，你也知道，章县这地方不大，好不容易稳定和平的局面，到时候肯定会乱。”
二叔还想说下去，却立刻被打断了。
“您就说，想加多少。”张成快人快语，一脸严肃。
“再加五万，保准把人约出来。”
“行，就这么定了。”
“爽快。”
二叔给竖了个大拇指，整个人都精神了。
紧接着又谈了些细枝末节，以及双方的责任划分。
文华听的大开眼界，原来这“办事”有这么多讲究，根本不是电影里讲的那样，一上头，就叫上兄弟往上冲，呼呼啦啦的，刀光剑影，看着就热血。
根本不像那么回事。
听着二叔的安排，突出的就是一个字。
稳！
跟古代打仗一样，什么后勤保障，排兵布阵，什么人打冲锋，什么人殿后，打多久，怎么撤退，都说的仔仔细细的。
张成也是连连点头，只是最后一件事，两人拉扯了很久。
就是怎么交付佣金，两人毕竟头一次打交道，没什么交情，谁也信不过谁。
就在相持不下的时候，二叔手指了指文华。
好家伙，文华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把自己拉过来，就是当中间人的。
这种被利用的感觉真………
“不行，我还是个学生，我还得考大学呢，这要是在档案里留下点什么，我妈不得打死我。”
文华脾气也上来了，说什么也不干。
这行为叫参与组织暴力活动，要是钱再放身上，那叫非法获利，这能行吗。
又不傻，肯定不干。
最后还是二叔的一句话给镇住了。
“都上船了，就想下船，世上有那么简单的事？”
这不是威胁，多少人都是这样懵懵懂懂的走上这条歪路，越陷越深，越走越远。
当你被麻烦包裹的时候，才知道身不由己的含义。
二叔是一个合格的领路人，各行各业都一样，没人带，会走很多弯路。
在以后的路上，他的经验堪称宝典，每一次都能顺利脱身，特别是在国外，九死一生的环境里，总能想起他那张丑陋的嘴脸。
回忆起来，二人的关系很复杂，有恨吗？
有！
起源就是今天。
说完事情，张成从后备箱的保险柜里，拿出了一捆现金，文华也没包，随便找了个黑色塑料袋，就揣在了怀里。
第一次拿这么多钱，紧张的不行。
那时候，包子三毛一个，一天的伙食费不超过十块钱，二百块可以用一个月。
特别房价，一千出头的都是带电梯的商品房。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把一套房揣怀里的感觉，反正就一个字。
爽。
他们的达成共识，事成了，钱给二叔，办砸了，原路返回。
放在文华这里最合适，两人对他都知根知底，不怕他跑路。
直到多年以后，才领悟了二叔最深层的觉悟。
这小子有家有业，万一跑路，父母也逃不脱，大不了子债父偿，以他的手段，什么事干不出来。
发起疯来，六亲不认，更不会在乎那一点点交情。
可领悟这一层的时候，也是最想二叔的时候，至此也就不再恨了。
……
一切安排妥当，只差执行。
只听二叔一拍桌子。
“摇人！”
“上课！”
电话一响，黄金万两！
一通通电波不断向外发送，二叔也乐此不疲。
就在这个空挡，张成带着妞也离开了，说是去接他安置在宾馆的“保安”。
混久的的老油子跟小年轻有很大区别。
小年轻想出头，光会狠可不行，还得愣。
早年就听说过，江湖上又哪个小崽子把哪个大哥给办了，堵在厕所三个小时不敢出来，又或者说，哪条街，又出了个立棍的，不能轻易招惹。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文华听的多了。
想上位，就要抓住机会，出手就没有回头路，打打杀杀是常有的事。
冲上去，出了头的，那又不一样咯。
事！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能含糊的绝对不认真。
只为财，更为利。
没钱，手下的弟兄吃什么，没钱，谁愿意跟你混。
所以，一听有大业务，二叔之前那些手下，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大哥”，纷纷放下手上的事情，立刻就赶来了。
文华很意外，没想到二叔的号召力还是这么强。
最先赶来的，外号黑脸，穿个大背心，牛仔裤，个头不高，但肌肉很结实，整个人严肃的不行，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这也是二叔手底下唯一一个虎将，一只手能同时提起六块砖的狠人。
现在据说混的一般，应该脑袋不太灵活，不会左右逢源，所以第一个来，很正常。
紧接着来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文质彬彬的，穿衣打扮，干净利落，特别是头发，油亮油亮，看着就很清爽，一点都不像道上人，有点读书人的气质。
进门的时候还不停的接着电话，直到二叔喊停，才把手机一关，扔在了桌上。
“上课”交手机，这是规矩，哪哪都一样。
这人外号老崔，是一员文将，北方叫狗头军师，专门出主意的。
早年的时候，据说天天在家看书，什么《三国演义》，《三十六计》了然于胸。
更别说歪点子了，据说他还研究过法律，特别是那些搞钱的偏门，歪路子，熟的不能再熟了。
不过现在有家有业，倒是不敢乱来了，偶尔也会接一些“捞人”的业务，帮人家找找关系，跑跑腿，赚点小钱。
最后来的四个，年纪不大，三十多岁，都是现在立在水面上的人物，在当地的活跃分子。
也是二叔最后收的一批弟子，在南方叫“嫡系”。
混了十几年，还飘着的，都不容易，能力，魄力，首屈一指，手底下跟着一大批的小年轻。
当时的学生仔，受香港电影的影响很深，很崇拜“浩南”，“山鸡”这样的角色。
至于背后真正的大佬，都是不关注的，更谈不上崇拜。
文华看到几个，也是两眼放光，一一打了招呼。
人到齐，手机统一关机，二叔“哼”了一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雷鸣般炸响。
“今天，我接了一个三百万的业务。”
“能干的留下，不能干的立刻走人。”
“谁要是敢误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