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一众给的药确实是货真价实。
一天之后,许平安与许昂父子皆已转醒。
许昂用半截左手勉强支撑起身体,右手卷了一根旱烟,用嘴叼上烟,又用右手将烟点上。许昂手颤抖着,点了三次,才成功点上。
许昂依靠在床上,烟云吞吐。
许平安和许婉都站在床下,一言不发。
看着家中多出来的一堆衣服食物和药品的时候,许昂也能意识到什么。虽然青雅曾经救过南宫狗贼的性命,但南宫狗贼不可能如此好心,送来这么多灵药。
问过婉儿,许昂才知道,原来这狗屁青岚宗竟想要让婉儿去当祭品。
一根烟燃烧的速度很快。
“父亲,我去吧。婉儿觉得这样挺好的,哥哥能成为武者,父亲您也可以治好腿伤……”许婉尝试着开口。
许婉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许昂顿时暴躁起来:“滚!你他妈放什么屁呢!老子把你拉扯大就是为了让你去换资源的?我和你哥两个男的轮得到牺牲你一个女娃娃?”
“滚!你给我滚出去,我没说话你不准进来,我和你哥想办法。”许昂将许婉吼了出去。
许婉眼眶一红,退了出去。
“你说吧,你有什么办法。”许昂问许平安。
刚刚是许平安在动口型,让许昂将婉儿支出去。
许昂看着眼前的儿子,这孩子从小心思重,而且聪明有主意。
“父亲,让我代妹妹去吧。我问清楚了,押送圣女的只是宗门雇佣过来的散修,咱们只要给他们足够多的好处,他们不会论说什么的。只要有祭品,也没有人去仔细核对是谁当祭品。”
许昂的脸从来没有这么阴沉过。手心手背都是肉,牺牲哪一个许昂都不忍心。
自己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懂事,有时候不会考虑自己。
“哼,你这混小子。你吃赤血丹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呢!我又没有告诉过你,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你居然为了一袋伤药,去和修为远高于自己的人比试!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未来!”
“我考虑过,父亲。”
许昂更加生气,双目圆瞪:“你考虑过?你考虑过为什么还依旧这么做!”
“婉儿还小,不能没有父亲。哥哥这个角色,没有父亲这个角色重要。”
许昂抬起手,却没落下去。
长叹一声。
那一瞬间,许昂突然沉默了,他感觉自己儿子很陌生。如此沉着、冷静,这真的应该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该拥有的吗?
烟燃烧至尽头,烫到许昂手指,烟灰被抖落了下来。
“山下有个酒肆,戌时我等你。等你两个晚上……”后边的话被许昂吞没在了喉咙里,如果等两个晚上等不到,大概就意味着儿子已经……
“好的,父亲,我一定会去。别告诉我妹妹,必要的时候,把她敲晕了。她天赋比我好,她决不能去圣山!”
……
翌日,三个四阶散修,一个五阶散修循着地址走了过来,将身着鲜红长裙,头披盖布的“女孩”拉扯着上了马车。
走到宗门口的广场上,普通的马车换成四驾的车舆。在青岚宗众人的锣鼓喧天载歌载舞中驶向了三极颠的主峰。
事实上,因为山上荒草萋萋,车路难走,在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就被迫弃车。
那名五阶散修将“女孩”打晕,抓了起来夹在腋下,开始飞速奔行,其他三个四阶散修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赶到了主峰的峰头。
峰头上只有零星几棵树,和满地深红的泥土。在最显眼处,有一个盛大的祭坛,直径约五十米,祭坛中央有一三四米高的青色小塔,表面涂满各种奇神怪异的图画,里边塞满了各种水果祭品,在祭坛周围,还摆满了各色鲜花。
这里明显有人提前打扫过。
为首的五阶散修在塔后找到一根细长的铁链,按照惯例,这是用来困住圣女的四肢的。
“大哥,你看她来的时候不哭也不闹的,咱们还用捆上吗。”其中一名散修问道。
“还是捆上吧,收人钱财帮人办事,规矩不能给人家坏啊。不过说来确实也怪啊,往年咱干这一行的,圣女都是又哭又闹的,这次的怎么这么老实?”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或许这次是青岚宗那边找了个又聋又哑的女娃娃当圣女,他们还真能将个在正常孩子送来喂野兽啊?快点,将风烟点上,咱们就能回去领玄水丹了。”
“好嘞大哥。”
其中一名散修应和着,越至小塔的塔顶。小塔的塔顶有一个铜炉,散修从怀里摸出一枚烟丹将其点上然后丢进铜炉。一道细长但明显的紫烟从铜炉上缥缈而起。
这道紫烟一是告诉旁边山峰的青岚宗我们已经将圣女送到祭坛了,二是告诉山中的“山神”开饭了。
“咱们真就把小女孩一个人丢在这里啊,一会儿晚上不安全吧。”一个稍有些年轻的修士开口问道。
年长的修士听见他的话,不禁一乐:“嘿,你不会真以为这小女孩能活过今晚吧,你以为塔里的水果和食物是给谁吃的。紫烟一点,不多时就会唤来山中的上古遗种。你再不跑快点,一会儿上古遗种来了将你和小女孩一起吞掉。”
年轻修士闻言暗暗咂舌,虽然很难接受,但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铁律,已经见怪不怪了。
众人腿下运气,身形如影,朝山下退去。
……
是一声凄惨的野兽长鸣将许平安惊醒的。
天边云霞鲜红如血,地下的石台冰凉,冷得许平安打了个寒蝉。
许平安抱着头使劲摇了摇,这才让灵台恢复清明。
按照计划,父亲应该已经带着妹妹去了新的城市了吧。也快到自己和父亲约定的时间了。
自己只需要将绳索解开……
许平安看着腿上绑着的细长铁链,眼中逐渐浮上一丝绝望。
自己以为会是绳索,没想到是铁链。许平安不甘心,从袖子夹层中取出一柄短匕,尝试着用短匕割断铁链。
这显然是徒劳的。
许平安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躁,直到匕首不小心划破腿上的皮肤,疼痛才刺激着许平安清醒过来。
亲手计划自己的死亡和自己直面死亡,这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天像是突然之间就黑了下来。
小平安抱紧自己的双腿。归根到底,他只是一个心智早熟的十二岁孩子,面对死亡,他也会恐惧。黑暗中,许平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孤独。
不,或许还有戏。小平安将目光移向了铁链连接的那头,四五米高的小塔的底座。
铁链是新的,没有铁锈。而小塔已饱经霜雪充满了被风化侵蚀的痕迹。这说明铁链是后天加上去的,连接铁链的那端肯定会有一处老化的地方。如果自己找到那一块地,说不定可以将铁链捣碎。
借着月光,许平安在小塔的周围仔细的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处与众不同的凹槽处。
小塔用青黑色描绘着一尊怪异的神像,神像的眼睛像是一个凹槽。
许平安将匕首的手柄插了进去,尝试着扭动匕首。
好像是触动了某些机关,小塔开始震动起来,不断有灰尘窸窸窣窣地抖落。神像的嘴慢慢张开,露出黝黑的洞口,一尊布满细密纹路的石砌浮台从洞中探了出来。
匕首转不动了,机关到头了。
许平安原本惊喜的眼神顿时眼神一黯。
机关停了,只是露出了这个浮台。这个浮台有什么用?铁链呢?自己想要离开这里啊!
顺着风传来的窸窣声顿时打断了许平安的动作。
明月高悬,一声声悠长而低沉的狼嚎打破了夜的宁静。
树上惊起一群乌鸦,黑暗深处亮起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
糟糕,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