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群穿行,到处都是持枪警戒的士兵。
我没有看到何家俊,胖龟说他没事。
不过他的队友在战斗中受了伤,被一只鬼煞抓伤了腹部,感染了病毒,在变异之前吞枪自杀了。
我和胖龟过去看了看他,他到现在都守在队友的尸体旁。
苍白的脸毫无血色,与出发之前我见到的那个阳光型男判若两人。
沾满鲜血的头盔丢在地上,粗硬的短发下,灰尘混杂着汗水流下。
他抱着步枪无力地依靠在墙角,像是被抽掉了魂一样,眼神呆滞。
胸前的战术防弹背心上,赫然印着两道触目惊心的爪痕。
邱晗在一旁不停地劝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可他却毫无反应。
李凯从我们身后走过来,摇头叹了口气,示意我们不要打扰他。
他毕竟太年轻了,这是第一次出警作战,结果就对上这么凶悍的敌人。
眼睁睁看着昔日的队友一个个在自己身边倒下,换做谁都会崩溃。
李凯告诉我们,鬼煞十分狡猾,非常难对付,所以这次行动伤亡其实不小。
特警队阵亡17人,武警和解放军那边据说也阵亡将近20人。
前前后后一共阵亡了80多人,如果再加上之前牺牲的医院驻军和后来牺牲的武警突击队,那数目可就在150以上了。
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伤亡,战斗的惨烈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而这里面几乎没有受伤的,想来也很简单,被行尸和那鬼煞咬一口,基本也就宣告了死亡。
“砰!砰!砰!”
像是要印证我的猜想,医院那边接连传来数声沉闷的枪响。
我们匆忙跑到事发地点,看见地上躺着几十具尸体。
有穿军装的士兵,也有穿警服的特警,脑袋上冒出一个血洞,手还紧紧扣着枪的扳机。
一名军医报告说,他们全部都是在战斗中被咬伤抓伤感染了病毒。
受伤后只是简单包扎了伤口,在坚持完成任务之后,默默的集体选择了开枪自杀。
一排排盖着白布的担架被从医院里抬出来,排列在医院大门前的广场上。
那些年轻稚嫩的面孔就那么躺在我的面前,鲜红的血流了满地,染红了他们的制服,染红了天边交相辉映的残阳。
成群的士兵整齐地立正站在那排尸体面前,默默摘下头盔,垂首肃穆而立。
为首的军官瞪着通红的眼睛,一波又一波的热泪从他眼眶中涌出。
他忽然一个立正,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嘶哑的狂吼:
“全体都有,敬礼!”
几百只手齐刷刷举起,带着流畅到极点的动作,右手狠狠划向自己的右额,向那片白色被单下的亡者敬上了最标准,最庄严的军礼。
犹如受伤野兽般悲极,痛极,狂极的嗥叫响彻天空。
一个军1人扑通一声跪在那片尸体面前,大颗大颗的热泪从他睁得血红的双眼中滑落。
他攥起拳头,狠狠砸向地面,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他放声嘶叫着:
“大刘,小海,川子,你们这群混蛋小子,平时不是挺能闹腾的吗?快点给老子滚起来,起来啊,不然回去给你们加体能!老子求你们了,醒来啊!”
叫声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无助的低声哭泣和悲鸣,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如潮水般回荡在这片天地之间。
“大刘,你老妈可就你一个儿子,你走了她咋办?小海,你个臭小子不是订婚了吗,不是说要请我喝你喜酒吗?酒呢?还有川子,玛德一开始老子叫你先回去你偏不,都特么已经当爹的人了,非要冲在最前面,咋就那么不懂事呢,你个混蛋小子!”
他的声音渐渐变成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滚滚热泪划过他被硝烟和战火熏的漆黑的脸庞。
在这片最血腥的战场上,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
空气中飘洒着一个铁血军1人悲伤到极限的泪水,那些都是他的兵,是他的血他的肉,是他深深烙印到骨子里的铁血柔情。
夕阳的光晕染开血红的光圈,所有人都静静站在那片盖满白色被单的尸体前。
天地间仿佛弥漫着巨大的悲伤,人们默默伫立,久久无声。
不知是谁先轻声吟唱起来,像是潺潺细流。
渐渐的,悲伤的歌声快速感染了在场每一个人,人们齐声低吟。
那一泓潺潺细流很快汇集成了一片汹涌的海潮,在人群中掀起滔天的波澜。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身既殁矣,归葬山阿。人生苦短,岁月蹉跎。生有命兮,死无何。魂兮归来,以瞻山河。”
几片枯叶被风撕扯下来,摇曳着被悠悠荡荡卷向天空,而在它们身后,是一抹交相辉映的血红残阳。
凄凉哀婉的歌声回荡在被夕阳染得血红的天空之下,像是在亘古的荒原,葬礼上的牧师低声吟诵着一曲古老的歌谣,歌声中喷涌出如海潮般冰冷而浩荡的巨大悲伤。
武警部队的曹华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们身后,通过他与李凯的交流,我才知道眼前那个跪倒在尸体面前的男人,是步兵连三排的排长,邓华。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伸手摸了摸兜里那个还沾有鲜血的玉坠。
犹豫一下,还是迈步朝那个跪在尸体旁的军1人走了过去。
“邓排长,这是一班班长刘勇牺牲前让我交给你的。”
我站定在他身旁,轻声说道。
他听了浑身狠狠一颤,缓缓站起身,把脸转过来,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玉坠。
“大刘……他,他……还说什么了?”
在这个七尺汉子的身上,我第一次看到了祈求的目光。
“……他说,他没给三排丢脸。”
我顿了顿,继续补充道:
“他们整个班都拼光了,成功干掉了一只鬼煞,”
想起那只鬼煞尸体上插着断裂的军刀,我可以想象,面对如此恐怖凶残的怪物,他们在打光子弹之后,拔出军刀冲上去与它拼死肉搏的惨烈场景。
邓华颤抖着手接过玉坠,定定望着出神。
“好了阳子,咱们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赶路。”
胖龟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点了点头,转头迈开僵硬的步伐离开了医院。
心情有些沉重,但没有再回头看。
晚风微凉,我想,很快,这座城市就要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只是,世事无常,往往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