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四处的宫灯渐渐亮起。
顾黎昭眉眼低垂，思忖良久，终还是没忍不住轻轻道了一声“对不起”。
“萧姑娘，对不起。我方才跟宋大人说的话，好像曲解了你们的关系，若有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萧云卿不侧身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用道歉，我和思行的关系……”
她自己也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又轻笑一声：“罢了，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必因为思行对你的态度感到不开心，其实他们几个并没有坏心，只是因为关系太好，所以难免会关心则乱。”
顾黎昭停下脚步，定定看着萧云卿，神色认真：“我很好奇，沈确究竟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就是因为他不说，我们才会忍不住多加揣测。”
“既是什么都没说，你们又是如何判断，他和我之间有其他关系？”
萧云卿凝眉思索片刻：“你还记得他去相府替你出头的事吗？这么说吧，以他的性子，若没有其他理由，他到死都绝不可能主动去相府。”
“可他既然去了，那就必然是另有目的，很显然，这个目的就是你，他替你解围替你出头，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顾黎昭心下一凛：“我能感觉得到，你们所有人好像都对顾家成见颇深，尤其是沈确，他和顾家莫非是有旧仇？”
萧云卿凝视着顾黎昭，稍作犹豫，长叹一声道：“有，有血海深仇。他这一生，除了沈太傅以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是死在顾鸿手上。”
顾黎昭虽然早已料到他们藏有秘密，却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么重的事，一时间有些分辨不清。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小时候的师父，另一个是他的母亲。”萧云卿神色黯然，面上闪过一丝悲色。
“他师父是被顾鸿献计害死，而他母亲因为与他师父关系极好，在听闻他师父的死讯后，本就孱弱的身体根本受不住这番打击，没多久就紧跟着离开了。”
顾黎昭心下微颤，脑海里闪过沈确每每说起顾家时的冰冷神色。
可他既然这么憎恨顾家，又为何要接近她？莫非，他是觉得她会跟他一起对付顾家？
“我知道你心里有诸多疑问，其实这不仅是你的疑问，也是我们的疑惑之处。毕竟于公于私，他都不该跟你走得太近，更勿论是将你推荐到皇后娘娘面前这么大的事。”
萧云卿说罢，突然长舒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今天跟你说这些是对是错，我只是不想看他夹在仇恨和感情之间饱受煎熬。所以，三姑娘，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萧姑娘请讲。”
“我们琢磨不透酌言心里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三姑娘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以后可以跟酌言保持距离，让他放弃对你的这些念想。”
“你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就算你跟顾相不一样，可你终究是顾家人，你和酌言之间始终隔着血海深仇。”
顾黎昭淡然一笑，神色了然，这句话她终于说出来了。
从顾黎昭和萧云卿对视的第一眼起，她就感受到了萧云卿身上那股努力克制却又无声流露的敌意。
虽然良好的教养和自身的品性，让她没有将这份敌意直接宣之于口，依旧客客气气地对待顾黎昭，却字里行间都在挑顾黎昭的不是之处，只是被顾黎昭装傻充愣糊弄了过去。
所以方才，她才会故意将沈确和顾家的恩怨告诉顾黎昭，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目的：让顾黎昭远离沈确。
顾黎昭清了清嗓子，只觉思绪清晰了很多。
“萧姑娘，我知道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事实就是，你们真正应该做的，是让沈确离我远一点，而非我离沈确远一点。”
“正如我方才跟宋大人说的，我对沈确并没有那么熟，每次都是他主动接近我，这并非我所能左右。当然，我很感激他的一次次出手相助，所以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只要是他需要的，只要是我能帮得上的，我就一定会帮他。”
“人生于世，除了要学会谨慎提防，也要懂得感恩，我不可能为了你们的几句话，去伤害一个帮过我很多次的人。我和他可能成不了朋友，但也绝不会成为敌人。”
顾黎昭一口气把话说完，便静静地看着萧云卿，等着她的反驳。
她理解萧云卿对她的情绪，所以她不怪萧云卿，甚至可以坦然接受她的恶意，但她不能接受别人来左右她的人生和她的选择。
她已经错过一世，没有再次重来的机会了，所以这一回她必须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数。
萧云卿也愣了愣，很显然，他们方才都被顾黎昭的表面反应唬住了，以为她是个好应付、好说话的人。
却没想到，她居然是一直在观察他们，等着他们自己忍不住把真正的目的暴露出来。
“你说的对，我应该管束的人是酌言，而非是你，是我唐突了。”萧云卿微微颔首，“我相信你对酌言没有恶意，我只是忍不住担心，毕竟，你是顾家人。”
顾黎昭深吸一口气道：“萧姑娘，我跟顾家人……不一样。终有一日，我会摆脱顾家人这个身份。”
萧云卿愣了一下，似是没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顾黎昭却并不想多做解释，眼见清宁宫的宫门就在眼前，她向萧云卿微微福身致意，便快步走进了宫门。
因为萧云卿的到来，云皇后无暇责问顾黎昭关于壳果的事，顾黎昭索性连夜做好了胡桃红枣糕和榛子酥，第二天一早就给云皇后端了上去。
“胡桃和榛子对于娘娘的头疾都有缓解之用，只是若直接吃这些果子，难免涩口，小女便给做成了糕点，吃起来更适口一些。”
云皇后各拿起一块尝了尝，有些惊讶地看着顾黎昭：“昭丫头，本宫竟不知你还会做吃食。”
“也就是一些简单的点心，家母常年卧病在床，胃口一向不佳，身为子女，除了尽心尽力给她调理身体，便是想尽办法让她能多吃点东西。”
“你一片孝心，本宫心里都明白。放心吧，等本宫的头疾痊愈了，自会圆你心中所愿。”
顾黎昭神色一喜，连忙俯身行礼：“多谢娘娘恩典！”
云皇后摆摆手，正要说什么，就见方姑姑匆匆进门。
“娘娘，方才宣政殿那边传来消息，圣上已经起驾往清宁宫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