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画中人

壮汉一改方才凶狠模样,拱手作辑,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喊了一声大人。

“你这番言论倒让外人觉着我们目无王法了。”

青年文士笑眯眯看着壮汉。

“请大人恕罪!”壮汉弯下了腰,将头埋得更低。

“回去领一百大板吧。”青年文士用折扇轻轻敲了下壮汉。

“是!”壮汉长松一口气,始终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他知道这个责罚并不是因为他的口出狂言,而是方前追击的失败。

壮汉深知这位大人手段的残忍,这般刑罚已算轻巧。

“阁下武艺非凡,想必不是常人。”

青年文士不再理会壮汉,打量了几眼江落,方才的一切他自然看在眼里,虽然没能瞧出江路的底细,但也清楚眼前的人绝非等闲。

“不敢当不敢当,幼时拜师说剑谷,学剑七年,却没有过说剑一关,只得被遣出谷,如今只是一个村庄的守夜人罢了。”

“哦?我有一位朋友,同样学艺说剑谷,不知阁下姓名?”

青年文士闻言眉头轻挑,大周境内“说剑谷”的威名可谓如雷贯耳,是无数剑客梦寐的圣地。

“江落。”

此话一出,壮汉的脸色瞬间凝固,而青年文士面不改色,只是眼眸深处划过一抹杀机。

“莫要说笑!”壮汉急道,几欲出手。

“别别别,我真叫这个名字,倒与三年前那位犯了滔天大罪的六国要犯一样,实在是羞愧难当啊。”

江路脸不红心不跳,三年前那场大祸让他饱受折磨,连带着皮相骨相都变了一番,莫说是不相熟的人,便是曾经的旧友见了他都认不出来。

“呵呵,是手下人敏感了。”青年文士笑眯眯道。

“不知阁下可否见过此人?”青年文士取出一副画轴,“唰”地一声展开。

一副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卷出现在江路面前。

画上是一位年轻人,身姿高挑,双目缠着银白绸缎,一身宽大的灰色道袍,手中拿着根钓鱼竿,长长的鱼线钓着一头老王八,正惬意地散步在池塘边,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韵。

“未曾见过。”江路扫视两眼,摇摇头。

“此人便是刚刚那人,极度危险,从天荒高原一路南下,已经杀害将近上百人。

阁下若有留意,可以上报天策府,消息属实,赏白银三百两。”

青年文士将画卷收起,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

在下梁国,一两银子约莫价值一百文,一个年轻力壮的农夫,辛勤劳作一月所得也不过三十两。

“诸位且散了吧。”

青年文士笑眯眯地望向众人,方才三人谈话声音较小,街道嘈杂众人也听不太清发生了什么,见无事发生,便也渐渐散去。

“走吧。”两人消失在人海中,江落站在原地注视良久,转身离去。

“头儿,那人明显有大问题。”壮汉凑在青年文士一侧,“不说贼人的行为,单是他那名字就有问题。”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天底下有许多叫江落的人。”青年文士平静道,“你还嫌刚刚惹出的动静不够大吗?”

“属下不敢。”壮汉低声,他方才为追击贼人,连闯数家店铺,打砸撞伤更是不知几何。

青城官府若非早已得到命令,此刻已经出动人马将他抓了起来。

“叶俊虽然身体重伤,可到底还是十二命道教大修,何况他偷学百家手段,跟条泥鳅一样。”

青年文士并没有指望壮汉能抓获叶俊,只希望能拖会时间,可惜还是差了些。

想到这他略一抬头,几道模糊的身影自屋顶极速横掠而过。

“刚刚那人……”壮汉始终觉得江落有大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不知为何这位杀人如麻的大人今日如此好说话。

“下梁国的乱命人已经赶过来了。”青年文士淡淡道,“就冲江落这名字,他们会先找他的麻烦。”

“大人英明。”壮汉恍然,原来大人使得是那兵书里的驱虎吞狼一计,“只是叶俊那边……”

“知道怎么抓泥鳅吗?”

“一掌断江!”

“老板,这手镯怎么卖?”青年文士闻言不再回话,与街道一侧的摊贩做起了买卖。

残阳向晚,飞鸟归静。

一匹装满酒坛的驴车,晃晃悠悠走在郊外小道上。

“官爷,怎突然就启程了?”

本打算在青城待多几日的江落,临时变更了计划,回到酒肆将酒水装坛带出,负责运送的是一个小老头。

“今儿中午那么响的动静没听见啊?”江落坐在驴车护栏上,闷了口酒,将灰色葫芦递给了驾车的老头。

“嗨!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能行。”老头赶忙拒绝,老手却是娴熟地接过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细细咂摸了片刻。

“官爷客气了哈,老汉我听说是北方的密探。”

老头将酒葫芦放在身后,这个位置非常微妙,江落即便伸直了手也够不到。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老头知道身后的年轻人出手阔绰,为人也大方,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所以他料定等到了白杏村,对方便会将这酒葫芦给忘了,到时就能过饱嘴瘾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城里呆得心慌啊。”

江落也如老头所料,没有去取那酒葫芦。

“嗨!这都小场面。官爷说出来您别不信,别看老汉我这糟样,年轻那会也是跟着燕大将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老头确实当过几年兵,不过却只是负责生火做饭的火头兵,别说上战场,便是尸体都未曾见过。

“老张头,看不出来你当过兵啊。”

“嗨,都过去了,老汉我也不常说这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老张头,停一下。”江落叫停了驴车。

“咋啦,官爷。”老张头忙问。

“嘿,俗话说人有三急。”

“懂了懂了,老头我就在这等着。”

老张头看着江落翻身下了驴车,一溜烟窜进树林,消失在视野里,又偷摸着喝了两口酒。

残阳昏黄的光自枝叶缝隙间穿过,投落下一条条金缕,江落静静站在原地,看微风吹过野草。

“我知瞒不住你。”老树翕动,一袭白衣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