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静了下去，叶俊嘴角一缕鲜血溢出。
接着如雪崩般一发不可收，胸口的剧痛再也抑制不住，他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几乎要把脏器呕出来。
强行压榨已经耗尽的气机，这份代价他硬生生接受了，道门也少了一位十二命境界的天命道修，多了位十一命人间道修。
叶俊脸色苍白，指尖微微颤抖着。
两个时辰前，本打算第二日便离开青城的叶俊，发现天策府突然开始调动大规模人马出城。
略作思考后，他选择跟了上去，一路尾随。
半途中，自幼五感敏锐的他嗅到了空气里有一丝极淡的血腥。
寻这那缕血气，叶俊赶到了他今日与江落相见的地方。
双目失明的他看不到地面上残忍的画面，野狗群正大口大口咀嚼着地面上的残肢，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昭示着这里发生过的屠杀。
见到这位一袭白衣的不速之客，野狗们龇牙咧嘴，低声嘶吼着威慑，
叶俊踏出一步，领头的野狗突然便爆体而亡，这无法理解的一幕将其他野狗吓破了胆，动物的本能让它们开始疯狂逃窜。
“谢瑱……”
天命武者的气机皆独一无二，叶俊以道法自然闻名，而遗留在现场的气机残留狂暴躁动。
两人过招不下百次，叶俊自然能认出。
叶俊低下了头，他在浓稠得几乎实质的血气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死者一条断臂死死攥紧着一个灰色葫芦，里面飘出一缕酒香。
那是今日他与江落会面时，江落身上的酒气。
由此而来，这人的身份也可以确定了。
叶俊蹲下了身子，一点一点将老张头的遗体收殓。
谢瑱出手极其残忍，突兀地出现在老张头面前，后者还未开口，谢瑱便以蛮力直接将老张头的身体撕成两半，白花花的肠子、以及大量的脏器直接四射出来，将这一片茂草染成赤红。
灰驴受惊后仓皇逃窜，被谢瑱一巴掌拍碎了头颅，脑花和血水混作一团，像是浆糊。
叶俊看不见，也没有动用气机，就蹲在地面用手四下摸索，靠感觉判断自己摸到的是老张头身体的哪一个部位。
叶俊一身白衣被血水染得通红，而他也渐渐将老张头的身子拼凑完整。
“抱歉。”他低声，运转气机，一指点断数棵老树，接着就地取材，做了副模样丑陋的长条容物。
下梁国有这么一句话，说是人死之后要“盖棺定事，入土为安”。
叶俊做不了太多的事，只希望老人可以有个体面的后事。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叶俊默默念诵超度道经，面色无喜。
而后他沿着天策府留下的痕迹马不停蹄赶到了白杏村，所幸这次没有晚一步。
江落武艺尽失，是绝对无法抗衡这两百余人。
叶俊定了定神，擦拭干净嘴角血迹，走进白杏村。
闹出这么大动静，莫说天策府接下来的行动，便是谢瑱两人也绝对会第一时间赶来。
既然江落不愿意接下那枚丹药，那他只能强行带江落走，否则以江落如今的状态，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棺材铺里，江落长发披散，举着酒坛痛饮。
他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既然叶俊解决了，那多活一会也无所谓。
醉意朦胧间，回首练剑二十年，他才发现，自手刃杀师仇人后，他就再找不到一个理由挥剑。
名扬天下？他无所谓剑道魁首的名头。
平天下不平？他无所谓天下衰败兴旺。
那当时为什么还跟疯魔一样练剑？每日挥剑一万下，就连睡梦中都在与人拆招问剑。
自碎剑胆后的三年算得上浑浑噩噩，江落乐在其中却又痛苦万分。
江落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可悲，就连老张头都有一个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而他这种找不到活着的意义的人活了下来。
“江落。”叶俊的声音响起，他踏月色而来。
“怎么还在这？”江落愣神。
“随我走一趟吧。”
“不感兴趣。”江落摇摇头。
“只是告诉你一声。”叶俊上前，一把扣住江落举酒的手。
“你在逼我？”江落挑眉。
“何出此言？”
他倒不意外，叶俊做事向来只考虑是否符合他的道法自然。
只要他觉得此事符合他心中的道法，便是让他兵解，他也乐意。
年轻的目盲道士没有回答，加大了几分握住江落的力度。
“得，我投降。”江落无奈，他如今就是普通人，虽然还有点底子在身，可跟叶俊比起来，如萤火见皓月。
“甚好。”叶俊点了点头。
“那我们去哪？”江落耷拉着脑袋，一只手还被叶俊死死拽住。
“张嘴。”叶俊突然掐住江落脸颊，用力一按。
“啊？唔，咳咳。”江落被迫张大了嘴，一枚丹药塞入他的喉间。
“咳咳，丹阳子炼得什么玩意，难吃死了。”
江落猛咳，这丹药有点辣嗓子。
“老师炼这大还丹时调用了龙鸣山七十年气运，更是昼夜不分炼制了整整七个寒暑，丹成之日瑞像齐出，有白鹤架梁，日月同辉。”叶俊运转气机，替江落化去丹力。
“那不是很贵？”
“不知，一炉只出了三枚，其中一枚赠予了大周皇室的人。”
“你们龙鸣山上那帮老吝啬这么大方？”
“好像答应了龙鸣山五十年香火鼎盛，更是拜大天师为国师。”
“那你这枚给了我，不会被你们龙鸣山的人追杀吧？当年我问剑龙鸣山，一个失手打烂你们剑阁，可不死不休追了我整整四千里。”
江落想起这事就有些恼火，那龙鸣山的人肚量小得很，自己与他们掌门对弈，虽说只是切磋一二，但高手对决，打兴起了出手难免不分轻重。
自己一时心急，一剑劈了剑阁也不全怪自己吧。
“不会，他们不知道这枚丹药是被我偷了，都以为是大掌门自己怕死偷偷吃了想要延年益寿。”叶俊摇摇头，想到当年的事情，又有些无奈道：“那剑阁传承久远，见证了龙鸣山从开山立派到如今香火鼎盛，更何况里面还供有道祖佩剑。”
“那老头还一直引着我往那边去。”江落不解。
“大掌门一直挺厌恶龙鸣山剑修的。”叶俊解释道，“正好借你的手泄泻私愤，当年其实你那一剑劈不开剑阁，是大掌门暗中又递了几剑。”
江落闻言脸色当即黑了下来，感情自己是给人背锅了。
“当然你也不用气恼，这些年大掌门一直都念着你的好，想要再见你一面。”
叶俊看不见江落的脸色，自顾自说道：“只是你三年前突然消失，大掌门问了一卦，说是练剑入了魔，需要静心一段时间。
为了给你祈福，大掌门养了条狗，名洛江，是取洛水之江，滔滔不绝之意，那狗整日在香火堂里偷吃供奉，挺招人嫌的。”
“那大还丹是不是还能让我再出九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