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女齐齐涌入,全都朝着褚平川挤去,态度之殷勤,倒让夜不语愣了一瞬。
现在这年头,穷成这样的汉子都有女子献殷勤了?
还不等她多想,二人就开始互怼了起来。
第一个圆脸少女立刻拆穿对方:“说的好听,还不是想平川哥帮你家种地!”
第二个少女脸上本有两个酒窝,板起脸,酒窝顿时不见,瞪着圆脸少女道:
“阿桃姐难道不是吗?你哥哥一心读书,就打上平川哥的主意,真是好算盘!”
圆脸少女皮笑肉不笑:“阿柳,你也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你家又怎不喊你那在城里当伙计的哥哥回来?”
眼看争执到了白热化,两个妙龄少女一左一右,分别拽住了褚平川的一条胳膊,娇声喊道:“平川哥!去我家!”
夜不语差点就拍手叫好,这可比那些无聊的戏折子好看多了。
褚平川一脸为难,试探问道:“要不,和上次一样?”
一道清冷女声突然响起:“上次怎样?”
两个少女同时转头,这才发现,屋子里,竟然还有一个少女,虽是布裙荆钗,红色的裙子看着有些旧,可五官却清秀绝伦,乍眼看上去,还带着周身的傲气,与这穷酸破屋格格不入。
两个少女顿了一瞬,皆扭头看向了褚平川:“平川哥!她是谁?!”
褚平川摸了摸后脑勺:“我姑姑。”
他姑姑明明就是个大美人,怎的阿桃和阿柳现在才看到?
少女们沉默不语,均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夜不语。
褚平川冲着夜不语解释:“上次是一家帮了一天。”
感情是冲着他一身使不完的牛劲来的!
夜不语瞥了眼各怀心思的两个少女,单刀直入:“可有工钱?”
褚平川憨笑:“乡里乡亲的,帮一帮也不碍什么事,再说人家还供了饭的!”
夜不语:“……”
难道是她占尽了祖坟青烟,后人才会如此憨傻?
不对不对,一定是那褚家血脉不纯,才生出了这么个蠢汉子。
夜不语沉默片刻,径直问他:“若是他们雇人,一天当算多少工钱?”
褚平川摸着头,想了想,不确定的给了个数:“两百文吧?”
夜不语点了点头,看向了两个少女,斩钉截铁地道:“平川帮工一天,工钱四百文。”
她这便宜侄子人好看,力气也大,一个人当两个使完全是够用的。
两女嘴唇动了动,不知为何,在对面少女清冷的注视下,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这屋子,都渐渐有了呆不得的感觉。
“如何?”
夜不语挑眉轻笑,二人呼吸一滞,扭头匆匆离去。
褚平川看着二人背影,叹了口气。
夜不语轻呵一声,有些恨其不争:“怎么?就这么想去给人家打白工?”
褚平川却摇了摇头,“她们一个带了饼子,一个带了蛋,拨点葱炒个蛋,刚好给姑姑卷饼吃!”
他低下头,为难道:“家里已经没有余粮了,我怕饿到姑姑。”
夜不语:“……”
行吧!
一个孝心可嘉,就姑且抵了他千蠢万蠢。
夜不语一激动就容易引起体内暗疾,一时间又是心血翻涌,瞪了他一眼,重新坐回桌前,暗暗调息了几口气,这才缓过劲来。
修长嫩白的指节轻敲桌面,夜不语犯了难。
只会种地,那就只有靠种地发家了。
问题现在连地都没有——
她沉吟着看向褚平川:“没有地,你要如何种田养活自己?”
褚平川老老实实应道:“可以租田来种。”
夜不语来了兴致:“哦?收入几何?”
褚平川盘算片刻:“我可种十亩地,不过,收成的三成,要交田税,五成要交田租——”
夜不语眉头皱起:“那就只有两成收入了——”
“不足两成。”
褚平川苦笑:“虫害,旱涝雨灾,每年折损,都有一成多的。”
夜不语呵呵两声,直接掀桌:“那还种个屁啊!”
仙界公认目下无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无上剑尊夜不语,再一次破防。
种田不行,念书不行,瞧他那脑子估计经商也得赔个底朝天。
按这样下去,得八辈子才娶得起媳妇!
她险些气的吐血,生理意义上的吐血——这小破身体啊!
然而,却见褚平川小心地扶起了八仙桌,有些心疼:“姑姑下次再发脾气,就踹两下地,别掀桌子了,咱家可就这一张吃饭的桌子了!”
瞧着他那憨样,夜不语又是一哽,捂着胸口抬脚往外走去,转眼便又回来,褚平川一脸茫然:“姑姑做什么去了?”
夜不语拿着帕子轻咳了两声:“出去踹了两下地。”
嗯,不过就是百里之外,多了道十里宽一里深的地裂罢了,要不是身子实在差劲,只怕连边上的山都能踹塌。
看着静坐不说话的姑姑,褚平川莫名地感觉到,姑姑还在生气。
他想了想:“镇上有个姓吴的员外老爷,田租收的,却和旁人不一样。”
夜不语抬眸。
看到姑姑终于肯看他一眼,褚平川继续道:“租他的田,不需按比例交田租,每亩每年,上交两百斤粮食就行。”
褚平川讪笑两声:“其实这个比按比例交田租还苛刻,最好的田,在年成最好的时候,收成也不过五百斤。”
五百斤,去了官税一百五十斤,租金两百斤,还有一百五十斤。
若是收成真的好,确实比租其他人的地好。
有这办法他不早说?
夜不语又想要拍桌子,手伸到一半,看着已经瘸了个腿的桌子,又默默收回了手,“就他了……走吧,租地去。”
褚平川只顾傻笑,并不反对,小声嘟囔了句:“反正种谁家的地都是种,姑姑开心就好!”
夜不语听见了,无奈转过视线,抬步朝外走去。
从村里到镇上,大概十里地,褚平川正值青年,步伐矫健,一步迈出,顶阿桃阿柳这等小娘子的三步。
夜不语被落在后头,想快走几步却又腿软无力,才想再施仙法,却见褚平川又从前面转了回来,牵着一头驴,驴后头还拴着一辆板车。
“姑姑,我找村长借了驴车,你身子不好,我拉着你走。”
褚平川说着,还特意将车上的小板凳拿了下来,摆在那儿一脸兴致勃勃的等她上车。
夜不语微微颔首,嗯,便宜侄子还是挺贴心的,想罢,伸手扶住他那结实的肩膀,悠悠上了车,端坐在车边,优雅又贵气。
褚平川看着她,勾勾唇不再说话,牵着驴就往镇上走去,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冲夜不语叮嘱:“姑姑,你且歇会儿,我去找个搬运的活计,做上两遭,赚几文钱给你买两个包子吃。”
见他这么说,夜不语刚想拒绝,毕竟自己成仙万年从不需要吃饭,可话还没到嘴边,就又想起来自己现在只是个凡人,还是个病秧子,只能点头,冲他摆了摆手。
“行,不过你等等,带我一起去。”
褚平川不明所以,可依旧顺从的点了点头,带着夜不语就往几户大宅院的后门走去,因着他身板壮实,很快被一大户家的管事相中。
管事领着他到了后门柴房旁,指着一堆木头道:“劳烦小哥了,麻烦劈的细一点。”
褚平川连连应下,撸起袖子就开劈,可他虽肯下力,力气也大,小臂肌肉绷的硬邦邦,可柴却有些硬,还潮,半天才劈好一根。
这要劈完,不得要个三天三夜?
夜不语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暗暗摇头,指尖上飞出数缕剑丝,在木头堆里仿佛土龙入土般,钻了个遍。
等褚平川劈完了这根柴,拿起了新的一根,斧刃刚碰到横面——
咔嚓——
那柴,竟就四分五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