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凶险万分,她既已入局,便只能任由高位者鱼肉。
况且就算她没有扯进来,温父也早已入局,温家不论是谁,总要出个人来当皇帝的尖刀,划破世家大族的喉管。
她垂眸望着脚下反光的砖石,漂亮的眸子随着烛光忽闪不明。
忽然觉得,原来万人之上权利滔天的皇帝,也会有腹背受敌,身边暂无可信之人,连亲生骨肉的儿女们都要防备的时候啊。
看来叶霁白这个太子的位置,也是坐得很不容易。
皇帝坐在龙椅上,吊眼俯视看去,侧脸被头冠上的珍珠阴影遮挡住表情,让人更加猜不透他的真实心情。
他厉声道:“既你已经知道事情全部始末,温家世代忠臣,想来朕也是能信任你的。”
“战家百年英雄,当年与金国一战后就只剩下战竟泽这根独苗,现如今盛京早已不在朕的掌控之中,世家大族虎视眈眈这把椅子。”
皇帝眸光一冷,眼里的凶光恨不得把这些叛国通敌的畜生们全都撕碎。
为了这把椅子,竟敢做出杀害忠臣遗子的事情,当年战家满门忠烈,死状凄惨的场面,难道他们都忘记了吗!
温之瑜的心也随着皇帝沉重的语气沉了下来。
她虽为女子,但也一心爱国爱家,战家的英雄事迹如今还在城内口口相传,她儿时更是为战家痛哭流涕过。
“陛下想让臣女怎么做?”她认真问道。
皇帝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诧异之色,本以为温老的女儿不过模样过人的花瓶,现一看,原也是有骨气的。
也罢,能做出休弃男子的事儿,想来也不是个规矩的内阁女子。
他沉声道:“今早天刚破晓,朕会用理由提前将城门开放,届时你便找个时机出去,去边关找到太子,将这密报交给他!”
温之瑜垂头跪地稳声应下,手握密报从御书房内缓步退下。
殿外,四月坐在树枝上头正闭眼呼呼大睡,她也没想到这人怎会进去这么久,等得她花都快枯萎了。
耳朵微动,听见细微声响猛然睁开眼睛,四月旋转腰身轻快地跳了下去。
“怎样?”
温之瑜道:“四月姑娘近来可有安排?若是没有,在下愿花费千两银子请姑娘陪同一起出门,不知你可愿意?”
母亲虽给她找了城内最厉害的镖局,可都是些男子,在近身保护方面还是有漏洞的。
她必须得给自己找个能每日每夜贴身的人,可见四月就是这唯一的大好人选。
四月微惊讶,用手指着自己鼻子,疑惑道:“你为啥要选我?”
看她这样子,想来也是那老皇帝下了什么命令吧,哎,要她说,那狗皇帝就是个卸磨杀驴的,竟然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替他卖命,当真是打了个好算盘。
“你可知道现世道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你这样的,刚出城门估计就得被惦记上了。”
“想好了真要出城?”四月再次用话语暗示她,她在外闯荡多年,自是看破人间险恶,不想让同为女子的温之瑜做出后悔的决定。
温之瑜满眼感谢地望着四月,嗓音透亮却透着股难以察觉的冷意。
“想好了,多谢四月姑娘提点我。”
“如今家中四周全是监视的人,此事也轮不到我思考一二,只望我走后家中父母的处境会安全些。”
她答应了替皇帝做事,也是想替父亲母亲找个厉害的靠山,此事连累世家众多,单靠温父那点人脉地位根本不够看,唯有皇室的人才能护住温家!
四月点头,沉思片刻才应下道:“行吧,谁叫我这人见不得漂亮姑娘伤心,这事我答应你了。”
温之瑜大喜,红唇勾起一抹弧度,忙道:“多谢四月姑娘。”
“现在你可有什么打算?”四月问,“天刚亮就要出发,叶七那个大傻子知道这事吗?”
“叶七知道,我与他约定好了,若是能脱身便在城门外是十里外的槐树客栈等我。”
不论今日发生何事,她早已想好对策,即使皇帝未让她去边关传信,她也打定了主意要帮叶霁白这个忙。
而后,俩人顺着来时的路飞出宫外,在路过朝露宫时,温之瑜朝宫殿内瞥去目光,突然,她眉眼顿住。
站在窗户前的萱贵妃的影子印射在地上,嘴巴不停动着,像是在喋喋不休说些什么话。
她身边站着位男子,那微弯的脊背能看出是个上年纪的,不知为何,望着那人的侧脸,温之瑜心下冒起一抹诡异的熟悉感。
就好像这人她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
四月没注意到这一幕,脚下点动地面飞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温府,顺利躲过宅子外面的探子把人送到了闺房内。
“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城门了,你要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就赶紧写下来,免得突然失踪引得慌乱。”
温之瑜手下利索,伏在案边快速写下封信,她拿过屋内还未动过的糕点盘,将信封折好塞到最下面压着。
又转身来到衣柜前拿出钱匣子和之前吩咐桃红买好的药粉,背囊收拾得鼓囊囊的。
“还请四月姑娘在此等我片刻,我将此物交给心腹丫鬟后就回来。”
说完推开门快步向桃红的屋子内跑去,她把还在睡梦中的小丫头摇醒,对上她那双迷糊蒙圈的眼睛,忙交代道:
“我与叶七有要紧事要出门一趟,等天一亮,你就将这盘糕点亲自送到父亲手里,切记一定要看着他接过。”
“姑娘,您这是要去找那人吗……”桃红回过神来,压低声音。
那人是谁在主仆之间不言而喻。
温之瑜用力点头,继续道:“我走后告诉父亲不要告诉母亲真相,就说我心性急躁,便偷偷去罗运城了,而且我不在府内的事情一定不要叫外面的人知晓。”
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她没有多余的命拿去赌。
桃红深知事情的严重性,因为担心自家姑娘的安危,急得眼眶泛红,但怕耽误姑娘就装作没事人似地送她离开。
直到温之瑜和四月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桃红这才小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