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利停下了脚步。
“很抱歉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妮娅小姐。”
加利微微躬身，伸出了右手。
“您的队伍想去哪边勘探？”
加利的第二次呼唤才将妮娅从幻想的世界拉了出来。
她使劲地甩了甩头。
刚才自己都听得入迷了！
撤离的精灵、翱翔的巨龙、崩溃的军队...
还有殊死反抗的人类！
妮娅握了握拳头。
在她看来，这雅罗斯虽然和其他大公逃命时做得差不多。
但也实在太可恨了！
他们明明可以放出自己的契约魔兽来抵挡巨龙。
可以派出魔法师和战士构建防线。
但雅罗斯最后却选择了让一群普通人类去送死！
用他们的鲜血...
用他们的命——
来作为精灵和半精灵活下来的垫脚石！
加利看着妮娅的反应笑了笑。
“您要去哪里？”
他又重复了一遍。
妮娅方才如梦初醒。
“我...”
“我要去漫峰山的山脚下。”
妮娅掏出了手里的图纸又看了一遍。
虽然在来的路上已经看了一遍又一遍，但这可是自己第一次单独出任务！
还是简上清大人亲自委任的！
可万万不能出岔子！
她皱了皱眉头。
“你知道漫峰山那边，有一块凹陷下去的地形吗？”
妮娅伸出双手比划着。
加利边走边摸着下巴。
“漫峰山的山脚下...”
“凹陷的地形...”
“嗯...”
加利沉吟了片刻，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资料。
他一拍手：
“有！”
他伸出右手：
“那我们走这个方向！”
“漫峰山山脚的西南方，有一大块凹陷下去的地方！”
他又努力回忆了一下。
“而且好像...”
加利咂了一下嘴。
“还是那种有很多颗粒，一层一层的。”
妮娅瞬间就来了兴趣。
听着可像前陆盆底嗷！
这不是想吃冰下雹子——
送上门来了吗？！
她要找的就是这个！
她向后一挥手：
“有戏！”
“走这边！”
“加利先生，还烦请您带路了！”
加利一鞠躬：
“乐意至极。”
勘探队坐上了马车，一路向漫峰山行驶。
妮娅拉开了窗帘。
她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这段地方。”
她尽力地斟酌着词语。
“这么的...”
加利接上了话茬：
“不堪入目？”
妮娅赶紧摇了摇头。
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当着雅罗斯大公国的人。
尤其是对她彬彬有礼的礼仪大使，这么说可不好！
加利深吸一口气。
“不必忌讳。”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
“因为这里。”
“是雅罗斯大公国的贫民区。”
“是我们，最底层人类居住的地方！”
妮娅沉默片刻，又拉开了马车的窗帘。
坑坑洼洼的街道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
烂布、骨头，以及...各种各样的排泄物。
刺鼻的腥臊味传入鼻腔。
妮娅忍不住捂着鼻子干呕了一下。
她眯起了眼睛。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她生活在苏西公国，又去过尤金大公国，后来又随着简上清和瑞斯达去过不少其他国家。
但没有一个国家，哪怕是这个国家最贫穷，最脏乱的地方。
也没有雅罗斯大大公国的贫民区混乱而不堪入目！
“可以不用看的，妮娅小姐。”
妮娅摇了摇头。
一股说不明的情感从心底涌起。
街道上到处都挤着皮肤肮脏，面黄肌瘦的人！
他们蹲坐在道边，伸出手举着破碗，向街上行走的，一样贫穷的人乞讨着！
小孩挺着肿
胀的肚子，拉着母亲身上只能称之为破布的衣服大哭！
“喂！”
“站住！”
喊叫声传来。
一个男人在初春的季节赤
裸着上半身和脚，手里抓着半块黑面包一路狂奔。
后面几个士兵模样的人拼命地追赶着。
那男人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大口地啃咬着黑面包！
“砰！”
他被脚下参差不齐的路面绊倒，狠狠地摔倒在地面上。
后面的士兵一拥而上，骑在他身上就开始挥舞起了拳头！
“我让你偷！”
“我让你偷！”
泪水和鲜血流出。
一并顺着男子嘴里的黑面包被使劲地吞咽下去！
马车越走越慢。
仿佛是要妮娅将这片街道的所有景象全都深深地刻印进脑子里！
悲伤。
死亡。
恐惧。
妮娅四处观望着。
但她就是找不到愤怒。
就是找不到一点代表着希望的亮光。
偷东西的男子被打的瘫倒在地。
精灵士兵也好像撒够了气，全都拿起武器散去了。
“面包...”
“面包！”
刚才周围还如同行尸走肉的百姓，此时却如同恶狼般眼中闪起了光芒！
他们一拥而上，贪婪地捡起地上混杂着屎尿、灰尘、鲜血的面包碎屑往嘴里送去！
不过几秒，争抢的人群就打作了一团！
“我的！”
“我的...”
争吵声渐行渐远。
妮娅闭上了眼睛，将头从马车外缩了回来。
她才意识到，自己像是一个被娇生惯养的孩子。
她被自己的老师，被简上清的明治，被苏西公国娇惯的太久了！
以至于她都无法想象外面还有这么一批人存在！
她不忍心。
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这哪是人？
这分明就是失去了尊严的野兽！
是畜生！
为了一口吃食，甚至宁愿挨一顿毒打！
为了一口吃食，甚至愿意夹杂着屎尿一起咽进肚去！
加利缓缓开口。
“很可笑吧。”
“人为了活着。”
“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仰起头来，吸了吸鼻子。
马车里的气氛沉默了下来。
“我不明白。”
妮娅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他们的眼里。”
“一点希望的光都看不见？”
身为一名人类，妮娅知道，他们到底是有多痛苦！
人不是动物！
简上清大人曾经告诉她：
“人是丈量万物的尺度。”
“人是万物的灵长！”
一个人，若是丢掉了这些，那还算什么人？！
妮娅较小的身躯微微发颤。
“为什么他们不反抗！”
妮娅几近是咆哮着喊出了这句话！
她猛烈地喘着粗气，但随后马上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
自己只是来进行勘探的。
这话要是传出去了，那不是变成了简上清大人企图颠覆雅罗斯的统治了？
拉夫低着头，小声地笑了几声。
妮娅瞳孔一缩。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
坏了！
中计了！
“加利先生，您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
加利一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微微伸前不断摆着手。
“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仿佛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半晌之后，加利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
他喘了口气，脸上的笑意猛地消失。
“反抗？”
“你要我们怎么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