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道长顺着声音抬头去看,只见一道红绿相间的身影自空中飘落。
玄清道长知道曲如屏,但是没见过。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可是玄清道长张口就说:
“曲如屏。”
曲如屏也不觉得玄清道长认出自己有多意外,她一落地就去查看禹政的伤。
“禹儿,让娘看看伤的重不重?”
禹政满嘴吐血,呼吸都已经乱了。曲如屏伸手抚在它的背上,把一道柔白色的月光注入到禹政的体内。
禹政不再吐血,但是它伤的过重,一时半会坐在地上起不来。
玄清道长认出了曲如屏,自然也知道了眼前的阴柔少年,就是杀了白云观众弟子的那个鬼东西了。
玄清道长举着桃木剑欺身向前,但是曲如屏挺身挡在了禹政身前:
“道长且慢,还请道长顾念旧情,饶我儿一条性命吧。”
玄清道长举着桃木剑奇声问道:
“我虽然知道你这个人,但是你我之间见面还是第一次,哪有什么旧情可说?”
曲如屏担心着禹政的伤势,她面对着玄清道长,但是双手却抓着禹政的一只手,把源源不断的柔白色月光注入到它身体里。
“道长,你还记得你那件名叫‘非毒‘的法器吗?当初那件法器断成两半,是南公子求到我的门下,要我用眼泪去修复了它。”
玄清道长稍一回想,立马就记起了这件事,手里的桃木剑也放了下来:
“老道没忘,非毒是我白云观的镇观之宝。要说起这件事,老道我还得谢谢曲娘娘。”
曲如屏见玄清道长放下了桃木剑,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一点:
“举手之劳,倒不敢让道长说一个谢字。我今日重提此事,只想求道长看在这点微薄旧情上,放过我儿一次。”
玄清道长为难了,禹政杀的可是白云观所有的弟子,这不是一点旧情就能抵消的事。
曲如屏也看出了玄清道长的为难,她一边给禹政的身体注入月光,一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对玄清道长说道:
“道长,我儿杀了你们白云观所有的弟子,这件事与我脱不了干系。当初要不是我说普天之下,只有白云观的道法是最厉害的,我儿也不会为了逞一时之能去杀人。道长放心,此事我曲如屏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还请道长不要为难我儿。”
曲如屏说出了整件事的起因,而且说的言真意切,玄清道长再次被为难住了。
在玄清道长的心里,他还是想杀了禹政,给白云观的弟子们报仇。可是曲如屏帮他修复了法器非毒,如今也亲口说要为白云观众弟子的死承担责任,这就让他不好下手了。
玄清道长回头看我和胡为民,但是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左右为难,我和胡为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曲如屏见我们三个都沉默不语,知道这件事不好过去,便又说道:
“道长,二位宫师,如今我儿身受重伤,已经不能再做大禹国的太子了。求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们娘俩一条生路,我可以把皇上给你们请回来。”
皇上?
曲如屏不说,我们都要忘了。刚才那个“皇上”是禹政变幻出来的,不知道真正的皇上现在在哪里?
玄清道长终归是顾全大局的,他心里清楚,如果大禹国没有了皇上,那天下势必大乱。
先不说那些对大禹国一直虎视眈眈的各路蛮族贼人,单就是大禹国内的各种争权夺位之战,也会死不少人。
曲如屏抛出皇上这张牌之后,就一直盯着玄清道长看。
最后,玄清道长只能长叹一声:
“皇上……在哪里?”
曲如屏脸上一喜,连忙双手合十,然后再双手翻转,把一个月光柱打到地上。
那月光柱刚落到地上,只有一尺多高,皇上在里面像个巨大的肉虫子。
随着曲如屏的双手慢慢抬高,那个月光柱也变大起来。
终于,皇上在月光柱里和正常人一般大小了,曲如屏这才单手一挥,破开了月光柱。
只见皇上“噗通”一声就瘫在地上,他左右看了看曲如屏和玄清道长,本能地爬到玄清道长的脚边:
“有人要害朕,救驾,快快救驾。”
玄清道长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即扶起皇上。
皇上这条命,等于是用白云观众弟子的命换来的。玄清道长心里难过,人已经处在痛苦当中了。
皇上见玄清道长不理他,慌乱着四处张望,然后就看见了我和胡为民。
皇上看见我们两个,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连滚带爬地就朝我和胡为民扑过来。
“二位宫师,二位爱卿,有人要害朕,你们快过来救驾啊。”
眼看着皇上就那么连扑带滚的过来了,我和胡为民只能伸手扶他。
皇上是真的怕了,他躲在我和胡为民的身后,整个人都在哆嗦。
那边,曲如屏扶着禹政慢慢站了起来。
曲如屏要走,但是玄清道长却说了声:
“慢着。”
玄清道长说的很轻,听他的语气,并没有要为难曲如屏的意思。
曲如屏扶着禹政站定,小心翼翼地看着玄清道长。
玄清道长看着满地狼藉的议事殿,问曲如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住在渡莱山上的行宫里?”
曲如屏点点头。
玄清道长又问:
“那你现在离开,可是还要回渡莱山上?”
曲如屏看了皇上一眼,然后摇摇头:
“皇上出来后,肯定会想方设法杀掉我们母子。渡莱山是回不去了,至于我们去哪,”
曲如屏说到这里,又看了皇上一眼,然后才对着玄清道长说道:
“还请道长不要过问。”
我以为玄清道长和曲如屏把话说到这里,玄清道长就会让曲如屏走。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玄清道长也回头看了皇上一眼,然后对曲如屏说:
“曲娘娘,皇上的命,是我这老道和两位老侄舍命换回来的。如今你可以离开,但是老道我还有一事相问。”
曲如屏的脸僵了一下,她不知道玄清道长是不是还要为难她。
“道长……请问。”
玄清道长没有说话,而是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
玄清道长把铜钱捏在两指间,刚说了一句打卦的开语,那枚铜钱就化成了一股黑烟。
曲如屏的脸瞬间就黑了。
玄清道长看着她:
“曲娘娘,整个京城的气运都被置换了。不仅如此,皇宫里也处处都是阴森鬼气。我知道你这鬼儿厉害非凡,假以时日,它要是再精炼一番本事,只怕老道我也不是它的对手。”
玄清道长说到这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曲如屏:
“更何况,它还有你这么厉害的一个娘在保护它。”
玄清道长说的,也是我这会特别想说的。
想当初禹政在地下豢鬼局被我的三清符打中,我以为它都死了,没想到它被曲如屏救走后,又活了过来。
虽然曲如屏也被三清符伤过,但是她是皎鬼,我勉强可以接受她不死,但是我不能接受禹政也没事。
如今曲如屏说是要带禹政离开,那是因为玄清道长把禹政打伤了。如果后面曲如屏再把禹政救活,禹政还要回来做太子,那谁能保证,曲如屏不会陪着它一起回来?
曲如屏被玄清道长说的立在原地,过了好久才轻声反问了一句:
“道长想说什么?”
玄清道长低下了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虽然玄清道长的心里还翻腾着,不能替白云观弟子们报仇的恨,但是看在曲如屏放回了皇上的份上,他也不能再对曲如屏动手。
更何况,他刚才也亲口答应,要放曲如屏离开。
玄清道长踟蹰良久,终于不痛不痒地说了句:
“别的就不多说了,只请曲娘娘亲口承诺一个,以后绝不会让你这鬼儿再来京城,更不许伤害皇上。”
曲如屏还以为玄清道长会为难她,没想到玄清道长却说了这么一番话,脸上又暗浮出一抹喜色:
“道长请放心,我曲如屏以后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我儿再离开我半步,更不会让它进京城,找皇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玄清道长也没什么能计较的了,只好半侧开身子,让曲如屏扶着禹政离开。
就在这时,我却跳了出来:
“曲娘娘,同样的话,你在渡莱山的时候也说过。可是最后呢?禹政还是下山了,杀人了,甚至闯进皇宫威逼皇上。而曲娘娘你,也是跟着它,护着它,还帮它囚禁皇上,让它出来坐天下。”
我说着话,嘴里的血沫子又流出来一点。我伸手擦了一把血沫子,又接着说:
“所以曲娘娘现在又在这里保证,让人如何相信你能说到做到?”
要说曲如屏也绝对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她看我嘴角不断有血沫子涌出,伸手就握住了我的手。
只见一道柔白的月光自曲如屏的手心传过来,瞬间就没入我的掌心。
紧接着,一股温温热热的,如春风一般的气体就穿透了我的四肢百骸。刚才还翻涌在胸口的那股气血瞬间就被压下去了,整个人的浑身都通泰起来。
曲如屏看着我,面带微笑:
“南公子,你也是个顾念旧情的人。而且,你对我没有半点恶意。”
我不知道曲如屏为什么说这话:
“曲娘娘何出此言?”
曲如屏还是微笑着:
“你若于我有戒备之心,刚才我伸手向你时,你就应该躲开。”
我愣了一下:
“这……”
刚才曲如屏伸手过来,我确实没躲。不但没躲,我甚至在心里也认为,她不会伤害我。
我知道,这和我心里一直坚定的认为,曲如屏不是一只恶鬼有关。即便她处处都维护着禹政那只恶鬼,我也认为曲如屏是无奈的。
曲如屏是鬼,但同时她也是娘。一个做娘的保护自己的孩子,那是最天经地义的事。
我没有娘,如果我娘还在,我相信她也会这么保护我的。
哪怕与所有人为敌,我都相信我娘会保护我。
曲如屏也一样,禹政虽然恶,但是这东西生不成人,死不成鬼。千辛万苦两次投胎,把自己轮回的路也堵死了。它唯一的执念就是做太子,曲如屏自然不想让它失望。
这天底下最难的事,大抵就是曲如屏遇到的这种吧。虽然自己本性极善,但是却遇到这么一个恶鬼儿子。偏偏这个儿子也有极为可怜的一面,让她不得不处处都维护着它。
曲如屏说破了我的心思,又转身握住了胡为民的手。用同样的办法替胡为民顺了那口气血后,这才反身回来,扶起了禹政。
“南公子,如果我曲如屏再食言一次,你尽管拿你手中的红鸾扇将我打死,我绝不还手。”
我吃了一惊:
“你怎么认识红鸾扇的?”
曲如屏还是微笑着:
“我说过,要论这普天下道法最厉害的,只有白云观。我也是因这红鸾扇在白云观中,这才告诉禹政不要去招惹。可惜,禹政年少气盛,偏偏就惹了这祸事回来。”
曲如屏说着又看了一眼红鸾扇,然后面对着我后退开来:
“南公子,我儿不会再来京城,白云观弟子的死,我也会给你和道长一个交代。今日先就此别过,还望各位不要追将过来。”
曲如屏和禹政退出议事殿,她俩刚走出去,议事殿里那股阴森透骨的那股寒气就消退下去。
胡为民跟着曲如屏和禹政走到议事殿外,突然就指着那四朵尸霉说:
“快看,那鬼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