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标准的封建迷信活动!眼下灾情重,老百姓不依靠官方,却信一堆烂泥,如果听之任之,这事儿就会蔓延,造成严重后果。起码说,今后有谁还会打相信官方?我认为,这是对党和官方的严重威胁,一定要严惩!
“昨个严惩?“
“我原想让武装部派些人,抓他几个,可后来想了下,不中。人抓了,心不服,这阵儿又没粮吃,怕会闹事儿。这阵儿我想,事儿要不闹就不闹,要闹就闹大。我们于脆汇报给县里,让巡捕局追查。巡捕局有经验,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待查出真相,老百姓自会心服口服。老白,不瞒你说,去年大杨树流血,我的心里一直打鼓。有些事你不知道,四棵杨我比你熟。自打土改开始,我就有个预感,四棵杨跟别的村不一样!早晚望见那几棵大杨树,我心里就不舒服!我跟风扬谈过这事,他也是这感觉。去年烧炭,我本想让他趁机整掉那几棵树,谁知他不但没整成,反倒大病一场。不知你是咋想的,在我看来,他那场病不是真病,是心病。今年闹灾,在咱社里,敢发小锅的也只有四棵杨,这阵儿官方发放种子粮,你看,咱的种子刚发下,人家的庄稼苗已经出齐了!”
诸事的确蹊跷。
白云天蹲在地上,点上烟,缓缓抽一口,眉头拧起来。
“老白,这事儿只有一个解释:四棵杨有人暗中搞鬼!这个鬼不查我们以后就没法开展工作!”出来,
“依你看,这个鬼是谁?”白云天抬起头来。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叫老烟煎的与这事儿脱不开干系!别看他见谁都是一脸笑,咋看咋像个老实人,这是装孙子!土改那年,按他家的地产,本该评富农、可村里没人评他富农,只评他为上中农。那时,一是党的政策宽,二是他会装孙子,我就没较真,让他脱过一劫。这阵儿,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孙子不装了,想借我们眼下的困难,装神弄鬼,反攻倒算!再就是那个道长,叫周进才。在过去,白龙庙是他的,他靠着一个泥疙瘩,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美滋滋的。这阵儿好日子没了,叫他如何甘心?
白云天没有接腔,闷住头抽烟。
“老白,查吧,几案并查。一旦查出真相,揪出背后弄鬼人,我们就能教育群众,引导群众,让群众擦亮眼睛!“
白云天捏灭烟头,扔在地上,站起身子决然说道:“教员教导我们,不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是不是搞鬼,咱得先去四棵杨,实地看看,搞好调查研究!
韦光正也没话说。
二人当即动身,赶到四棵杨,没直接进村,先到河坡地查验,果见一地绿苗,无不像是自然出的。二人四处察看,折腾足足两个时辰、这才赶到四棵杨,向风扬作进一步了解。
村人集体跪拜四棵杨时,风扬正在公社开会,晚上回来才知此事,自也是莫名其妙。韦光正让他唤来几个队长,开干部会。青龙仍在社里关押,开会的只有明岑、天成和磙子,外加雪梅。大队另外的干部及外村的队长,白署记没让叫,说是小范围会议。
“社员同志们,”韦光正依旧望着窗外的竹子,“近来发生的怪事,白署记和我全知道了。大家有粮食吃,田里出禾苗,这是好事,我和白署记啥没话说。可我们不明白的是,整个东方红大队,为什么只有四棵杨的院子才落苞谷,才有红藝?为什么只有四棵杨的田里才出禾苗,你们谁能说说答案!”
万磙子性子直,脱口说道:“白龙爷是四棵杨供的,当然只护佑四棵杨了!”
“万磙子!”韦光正猛地落拳,一几案,“你是党员,竟也相信一个泥疙瘩!你的觉性哪儿去了?好,既然你相信,我且问你,白龙爷既能显灵,荒春上他哪儿去了?要是他真有灵,你们为啥总是汇报有人饿死哩?他为啥早不显灵,晚不显灵,偏在官方种子粮下发时才肯品灵?”
万磙子脖子一梗,正要犟嘴,蹲在他身边的明岑在他背上轻轻顶,咳嗽一声。万磙子咂吧几下嘴、咽下话。
“我听说,”韦光正见他不说了,扫众人一眼,“这阵儿,你们村里个别人十分活跃,叫你们几个来,就是想查查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谁,谁也不说话。
“去年收秋时,上中农孙”韦光正的目光转向明岑,“明岑同志、鼎立在干什么?”
“修路!”
“他一直在修路吗?我是说,他没有缺过一天勤吗?”
“没有!”明岑回答得极是干脆,“这件事大伙儿可以作证。还有出工表,我保存着哩!”
“修完路呢?”
'到北山去了,直到下大雪才回来!
“那……”韦光正勾头沉思一阵儿,“他的家里人呢?”
“儿子孙明德与他媳妇也在工地上,三个孙子、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闺女早就嫁人了,家里并无他人!”
韦光正拧住眉头,陷入惶惑。有顷,抬头问风扬:“那个道长呢?就是周进才,收秋时他在干啥?”
四队没来人,几人面面相觑。
风扬应道:“也在工地上,我见着他哩,天天都在!”
韦光正咂吧几下嘴唇,皱会儿眉,再次有节奏地敲桌子:“你们好好想想,都有谁整天待在村里?”
大家低头想一会儿,七嘴八否说出一堆人,无非是些干不动活儿的老头、老太太和学龄前的娃子们,外加傻祥。调查陷入僵局。
韦光正仍在凝思,白云天摆摆手,扫大家一眼,哈哈笑起来,转对韦光正道:“小韦呀,伤这些脑筋干啥!叫我说,这事儿到此为止。不究是哪路神,要是他能在公社大院里扔下十吨苞谷穗,再把全公社的地种上秋庄稼,我白云天这阵儿就给他跪下,谢他三百个响头!“
众人皆笑起来。雪梅看他一眼,抿嘴。韦光正不好再说啥,咂吧几下嘴唇,干笑几声,
“雪梅同志,”白云天陡然转向雪梅,两眼火辣辣地望着她,“我和韦署记今儿这碗稀汤,依旧落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