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人心惶惶,众信徒更是懵了。
法不责众。官方决定,只惩首犯,胁从不问。经过审讯,判定杨尚文是从香港潜逃回来的反革命分子,是国际帝国主义企图颠覆无产阶级专有的先锋走卒。县里召开万人公审大会,判处杨尚文及十二个福音会骨干
的死刑,押至城北的河沙滩里崩了。
然而,就在这天夜里,奇迹发生:首犯杨尚文的尸体,在防护严密的县医院解剖室里不翼而飞!
与此同时,流言四起。巡捕断定,抢走杨尚文尸体的是徐铁嘴及两个漏网骨干,流言也是他们散布的。徐铁嘴不除,福音会的阴魂就不会散。经过查访,巡捕断定、徐铁嘴一伙没有走远,也许就躲在战红旗公社某个信徒的家里,因面特别成立专案组,布置重兵,对谷地所有福音会信徒实施拉网式搜捕。
徐铁嘴是战红旗公社人,韦光正一连几天睡不好觉。经过思考,他做出两大决定,一是立即停止其弟徐得旺的副支书职务,对徐铁嘴的所有本家、亲戚,包括其弟得旺家、其女春玲家进行监控;二是挨户排查谷地所有信徒,全力以赴,抓获这个漏网之鱼。
成家已被搜过三次,并在第三次搜查之后,几个民兵将英芝的两手绑上绳子,强行拖走了。
四棵杨村被一同带走的还有香竹。其他几人,包括装皆被划为胁从者,集中教育一顿了事。
英芝与香竹被关押五天,第六天开始审讯,共审三次,前两次是县巡捕,英芝死撑着,什么也不肯说。原本要上刑的,但具巡捕中有一个是黑龙庙易六成的堂侄,问易姐儿喊姑,逢年讨节还到长家串亲戚,认识英芝,照辈分该叫她姑奶。在他关照下,英芝、香竹一人得免皮肉之苦。
尽管关起来的信徒都是顽固分子,韦光正依旧采用分化瓦解的攻心策略,劝告所有信徒,只要与福音会划清界限,坦白清楚,写出检查承认错误,就可回家,既往不咎。审到第五天,黑屋里剩下的只有拒不认错的英芝和包括香竹在内的四个有可能知晓徐铁嘴下落的亲信。
经过分别提审,韦光正从几个信徒口中得知英芝、香竹与徐铁嘴的关系不同寻常,决定亲审英芝和香竹。
先审英芝、陪审的是公社武装部郑部长,模样很凶“你叫郭英芝?”韦光正微微笑道。他早已得知英芝嘴硬,不能来
硬的。
英芝看看他,没有吱声。
“听风扬说,他问你喊大婶。照这样说,我也得喊你大婶才是!
韦光正依旧笑眯眯的。
“你是谁?”英芝觉得他态度好,不像前面两个巡捕,像是熟人又实在想不起他是谁。近年韦光正来得少了,即使来,英芝也见不上。
“我叫韦光正,你叫我小韦!”
英芝一下子想起来,神情有些惊慌:“你是……韦署记?
“是哩。土改时,我跟你公公老有林关系不错。他是大好人,就是脾气有点倔。你那口子,家兴,跟我差不多大,我跟他一道于过活儿哩,是割麦。他割得比我快,是个好庄稼人!"
英芝吃软不吃硬,见韦光正态度如此柔和,脸上也软和了,笑道:“我早知道你哩。家兴总是提起你、村里人也提说你!
“咋说哩?别是骂我的吧?“没有。都说你嘴甜,会说话,会哄人,生下来就是做官的!韦光正扑味笑道,“大婶真会说话!看来,不是我会哄人,是大婶你会哄哩!”
英芝也笑起来。
“我跟大婶说会儿“郑部长,”韦光正转向武装部长,努下嘴,话,你出去吧!
郑部长点点头,走出去,顺手把门掩上。
“唉,”韦光正敛住笑,轻叹一声,“大婶呀,你被关在这里,我一直不知情。这阵儿听说了,忙向郑部长问情况。他说你加入福音会,态度顽固,正要打算上刑哩。我一听,这咋中?咋能给大上刑哩?别的不说,单是我跟老有林的交情,也犯不着这个!我批评郑部长几句,他还不服气!他说,不上刑,大婶不招认。我笑了。我说,你越上刑,大婶越不服。他说那咋办?我说,大婶不是死劲人,我来劝劝。他说中,这还不放心,一定跟来瞅瞅。你说说,这帮人就这水平,只会整人。唉!”
英芝见他扯到正事上,也敛住笑,双手合在胸前,石手画了个十
“大婶呀,我想问问,你是聪明人,昨会去信福音会哩?
“我觉得福音会好!
“好在哪儿?
“好在……”英芝略顿一下,“好在能治好我的病!”“大婶得的是啥病?
“疯病。村里人说,是鬼上身。信福音后,我总算明白是魔鬼撒日败坏,主鸡肚降临我身,一正压百邪,撒旦不敢近我,疯病就好了!"“嗯。福音会还有啥好?”
“好处多了。譬如说,让我放开嗓子哭!"
“哭?”韦光正笑道。“大婶说笑话哩,伤心才哭,没听说哭也有好处?
“你不懂。我心里有苦,说不出,说出来也没人听,就想哭。不让
哭出来,我就得憋死。哭出来了,我这心里就好受了!“嗯,说得好。”韦光正微微一笑,“大婶,还有啥好处,全说出来!”
“不让说谎话,不让吹大话,不让打人,不让骂人,不让做亏心事,做错事了必须悔过,大家不分男女,一律平等,互相帮助,一总儿说,好处多得数不过来。
韦光正敛住笑,闭上眼,思忖一会儿,睁眼说道:“大婶呀,我再间你,你知不知道福音会是反动会道门组织?是帝国主义颠覆无产阶级专有的先锋走卒?”
“你们骗人!福音会不是反动会道门组织!”
“你说,它是啥?”
“是福音!”
“啥叫福音?
“福音就是福音,你咋听不明白哩?”
韦光正长叹一声,“看来你是中毒不浅!你连啥“唉,大婶呀,叫福音也解释不清,被人蒙在鼓里还痴迷不悟哩。大婶呀,我再间你、你觉得你们界主这人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