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我爹将锋子托付于我,要我有朝一日交还于你。
我忖摸,这一日到了。今儿我就还给你,一是扰慰三嫂的在天之灵,二是遂下我爹的遗愿!”
家兴说一句,顿一下,目光不离三疯子,观察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待他说完,三疯了的脸上渐渐恢复平静,目光竟从子上移开,也不睬他一眼,走进院子,扭起秧歌来,边扭边唱:“太阳最红、教员最好。
三疯子跳得慢,唱得缓。在家兴听来,这歌这舞别有港味。果然没跳多久,三疯子突然改调,唱起他的疯歌。刚听两句,家兴心里一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因他唱出的正是那天晚上他和乔娃在南肉的雪地上绕着芝娴遗体转圈时所唱的调子。
是的,正是那个调子,一丝儿不差!那首歌子一直存在家兴心头,早晚想起来,都让他伤感。
听一会儿,家兴抹起泪来、正在伤感,乔娃抱着若望回来了。见爹突然唱起这首歌,且有家兴在身边,乔娃打个惊征,放下若望,走到家兴旁边:“兴叔,你……吃过了?
“吃过了。你也吃过了?”
“吃过了。兴叔、你……”乔娃又看一眼三疯子,回头说道,“来寻我?”
“嗯!”家兴点点头,顺手将手中的簪子递给乔娃,“这是你妈的释子。你妈走后,这警子落到我爹手里。我爹本想转交给你参,可你多一直有病,你也小,我爹觉得机缘不到,没给你们。我爹临走时将餐子托给我,要我在机缘到时还给你们。今儿早上,我梦到我爹,我爹说加缘到了,我就赶来还簪子,请你收好!”
“谢大爷了!谢兴叔了!”乔娃含泪接过簪子,跪在地上,朝南图方向磕下几个响头。
时交四月,麦穗灌饱浆,麦头渐渐耷拉下去。
吃罢早饭,白雪像往常一样喊旺福上学,二人沿着沟边走。白雪-声不响地走在前面,一直勾着头,走几步,就用小手打一下路边弯下去的麦头。白雪打得很用力,被她打中的麦穗要晃动好几下才能挺住。她每打一下,旺福的心就跟着揪一下。
“白雪,”旺福的心揪了一路,快到学校时,终于说出来,“你咋勾着头,不说话哩!麦都让你打哭了!
“旺福,”白雪猛地顿住步子,转过头,两只大眼直勾勾地盯向旺“我不想当张玉勤,我想当黄帅,反潮流!”福,“啥?”旺福吃一大惊,“反啥潮流?”
就是……就是………反正是反潮流!你看人家黄帅,小小年纪就有出息,哪像咱俩,死不死,活不活的?郑老师说,不反潮流,咱班的人早晚要被姚瞎子逼死!”
“姚老师咋逼咱了?”旺福急问。
“夜黑儿我半夜没睡,越“他咋没逼?”白雪将头一昂,涨起脸,想越觉得郑老师说得对!前几年咱不用考试,不用背书,不用做作业不用上早自习,不用写大字,一到学校,从早玩到黑,日子过得多美!可打去年开始,姚瞎子一当上班主任就变脸,要咱考试,要咱做作业要咱上早自习,要咱背书,把咱遍得喘不过气!要是不反潮流,咱还不得像张玉勤那样跳水库?”
“你净瞎说!”旺福笑道,“张玉勤是怕学英语,才写下'我是夏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也当接班人’的。咱这山窝窝里压根儿没开英语课,咋能逼死咱?”
“即使逼不死,我也要反潮流!”白雪小嘴一撅,“旺福,说真的,我都想一整夜了,这来跟你打个商量。你当张铁生,我当黄帅,咱俩带头反潮流,将自龙庙这潭死水掀个底朝天,你说中不?”
“白雪,你疯了!”旺福吃惊地瞪着她,“这话听起来不像是你说的
“嗯,是郑老师说的!”
“他咋说哩?”“他就是这么说的!昨儿放学时,郑老师留下我,跟我谈心,说是只要我站出来,将一年多来学校逼咱做功课、背书、罚站等罪恶行为及其后果揭发出来,写成大字报,贴到外头的宣传栏里,我就是黄帅了!
“你当黄帅,跟我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当黄帅,你就得当张铁生!不究咋说,我干啥,你也得于啥,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炸,谁也不能跑!
“那……我咋当张铁生哩?
“郑老师说,你的作文写得好,写大字报一定中!”
“批判谁?
“还能有谁?老右派姚瞎子!
“姚……姚老师?”旺福又是一怔,“他是好人,是咱班主任,咋能批哩?
“那………你说批谁?
旺福眼珠儿一转:“批郑老师!
“咋能批判郑老师哩?
“啥?”白雪眼珠儿一瞪,“教咱的老师中,就数他凶,罚姑最多!上个月,他还揪住民心耳朵,揪得民心流眼泪。要是批判,我看先得批判他!”
“一定要批判姚瞎子。他是右派,是打淋“不中!”白雪涨起脸,咱学校的黑五类,是阶级敌人!”
“我不写!”旺褔脖子一挺。
“旺褔!”白雪带着哭腔,“你要是不写,我就跟你一刀两断,打今儿起,再也不理你!
“姚老师待我好
,待我大哥好,我咋能批判他哩?”
“旺福,你真是不开窍!这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不能论感情不能论谁好谁不好!你看人家黄帅,老师待她多好,可她照样批老师!你再想想,马振扶的张玉勤有多惨,活活让老师逼死,却不敢站出来批老师!”
“你瞎说!不究咋说,批姚老师,我不写!我也不想当张铁生!”
“你写不写?”白雪急了,自脸涨得通红。
“我不写!
“你敢不写,我……我就去学张玉勤,跳二龙潭!我再留下一封信,就说是姚瞎子,还有你,把我逼死的!看我爹不寻到你家去,问你爹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