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记到我账上!”青龙说完,转身对独眼人说,“独眼龙,黌彎焗俁伙阏雉吧芐崐薺刑”
独眼人脖子一梗:“我不叫独眼龙!”
“那你叫啥?”
“姚起林!”
“姚起林?”青龙眉头一拧,“走吧!
姚起林朝天旗点点头,垂着脑袋跟在后面。走出天旗家的院门,青龙扭头问道:“起林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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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啥意思,是个名字!
名字也得有意思。就说我这名字,青龙,就有意思,听我爹说,是专门请白龙庙的老道爷起的!老道爷说,我是木命,木居东,东为青龙,所以起名青龙。看你的样子,又白又嫩,瘦儿吧唧的,一看就是斯文人,你这名字咋能没意思?
姚起林睁起独眼,将青龙细审一番,缓缓说道:“只是个名字,真没别的意思。你一定要说有,就是多栽树,起树成林!”
“对对对,这话儿对,”青龙不无叹服,连声叫道,“这就是意思!能起这名字,你爹一定是大学问人!识字不?
“识几个。”
“会写字不?
“会写几个。
“中,比我强!听他们说,你是右派分子。啥叫右派?
“这……”姚起林想了想,“右派就是右面这派,是反革命,右派分子就是反革命分子。我是反革命分子!
“反革命?”青龙审视他一番,“看起来不像!你是咋个反革命
的?”
姚起林沉默一会儿,毅然抬头说道:“我没有反革命,我一直拥护单命。”
“咦,你咋成反革命了?”青龙眼睛大睁。
“是这样,”姚起林缓缓说道,“几个月前,我们单位划分右派按十比一分下来三个指标,我们科室八个人,摊一个不够,不摊不中科长很作难,连开几天会,觉得划谁都不合适。在澡里洗澡时,有人说起这事儿,我顺口接道:'刘地富(地主,富农)按地,划反革命按训据、划右派却摊人头,你们说怪不?
“你说得没错呀!”青龙应道。
“可有人将这话反映给科长,科“是没错!”姚起林激动起来,长汇报到所里,所长说这就是右派言论,是对反右运动表达不满,是右派分子对党的猖狂进攻,当即派保卫科的人到我老家追查。我家是中农,可经他们三查两査,竟然变成漏划的富农,我这个右派分子也算是铁定了!我心里不服,向上级申诉,与所长辩理。所长说我顽固,关我禁闭,硬逼我写交代材料,写检查。我誓死不写,所领导开会,将我专治,保卫科的人把我关进黑屋里,拳打脚踢,这不,连眼珠子也让他们抠出来了!”
“他奶奶的,没个王法了!”青龙听得火起,顿住步子,瞪一会儿小眼,大声说道,“栽树的,打今儿起,你就是我李青龙的社员,谁要是胆敢跑到这儿撒野,胆敢弹你一个手指头,看我拿担抢他!走,咱先寻地方打瞌睡去!”
晋龙将姚起林领到黄老五家,安顿他住下。
婴日晚上,青龙又来陪姚起林说话,刘同志推门进来,见到姚起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流出,张口叫道:“姚老师---青龙一怔,细细问过,方知二人是师生,刘同志提及的大红薯就是他们一道种出来的。叙会儿旧,刘同志擦把泪,抢头望着姚林:“姚老师,你的材料我看过了,不相信是真的,可也没法子。你身体差,队里的粗活儿吃不消,今儿我到白龙庙跟宗先校长说了,学校缺老师,宗先答应去找风扬,要风扬对上头说说,生法(想法子)把你调到学校!““咦!”青龙眼珠子一瞪,“我说刘同志,你的老师眼下是我的社员,你咋能说调走就调走哩?
刘同志斜他一眼,笑道:“青龙同志,就你这点儿屁事儿,有我就中了,用不上我老师!”
青龙眯眼斜向姚起林,忖摸一会儿,点头:“嗯,这倒也是。你这我树的咋看也是个病秧子,不是好劳力。不瞒你说,我压根儿就没相中你,两天来一直发愁给你派个啥活儿哩。让你翻土吧,不中,割麦吧,不中;犁地吧,不中;赶车吧,不中;打场吧,不中。我想来想去,真还没你干的活儿,这正犯难哩!好了,这下利索了,你们先聊,我也寻风扬去。啥个新社员?我才不稀罕哩,这就退给他去!
几人緋痪滃母憋ワ窿笑篳垯芹主思来。青龙真的去找风扬,也果然撞见宗先。三人闲聊一会儿,一个要退,一个要收,风扬只好应下。几天后,乡里正式下发通知,将姚起林安排在白龙庙小学接受改造,他的工资、粮食关系等,也一并转入乡文教办。
宗先为姚起林安排的改造任务有两个,一是敲钟守门,二是辅助老师备课,有缺位了,顶替上课。
编:2300
一天到晚都能听到自那场大病痊愈后,老有林落下个咳嗽的毛病,他时高时低的咳嗽声,尤其是凌晨他起床的时候。
随着旺地的出生,成家的房子紧张起来。三间上房,家兴、英芝和旺地住在西间,成刘氏、清萍、旺田住东间。在原本是老有林两口子睡的大木床上,成刘氏搂着旺田占去一头,清萍占去另一头,老有林被赶到东厢的两间草屋里,和家群睡在一道。草屋是成家的库房,里面圈着两个小粮阳、沿墙摆一溜儿杂粮缸。前几年单干时,粮囤子堆得满满的,入社后瘪下来,老鼠也多起来,晚上在围子边乱窜。老有林气急了,干脆将铺盖卷儿摆在囤边,跟老鼠干上了。
因有队里的几头牛,老有林起得特别早,天蒙蒙亮就能听到他在大椿树下的咳嗽声。所有的咳嗽都是为最后喷出的一口浓痰准备的。对于清萍来说,前面的咳嗽尚可忍受,那口浓痰是她的最恨。一听到最后那声“呸”,她的眼前就会浮出一个场景:一大口白糊糊的浓痰从老有林的口中射出,箭一般刺向大椿树,在灰扑扑的树干上溅起白白的一团,再顺树身流下,一经风干,就有一道白带子挂在那里。清萍只要瞄到心窝处就起翻腾,嗓子眼就痒,就想呕吐。
自老有林不让清萍上学后,她打心眼里恨他。她想上学,她做梦都想坐在白龙庙的学堂里,学会字是咋写的。每天早上看到家群背着成刘氏缝制的小书包走向学校,她的心里就发酸,眼眶里就起泪。
清萍想上学,不是为她自个儿,是为孙家的志慧。
民善家和有林家虽隔三处宅子,直线距离却近。清和志慧同年出生,在一起玩大,可谓是青梅竹马,谁也离不开谁。当然,这些都是早年的事。近两年,她的个子蹿高了,胸脯子鼓胀了,人事也渐渐了,对志慧的情感与以前大不一样,一想到他,心窝里就会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痒痒的很舒坦。志慧的书读得好,村里人见人穿。清萍原本担心志慧读书后去当大官,像鸟儿一样再不飞回,没想到他竟然放弃上学,自愿回到村里,陪伴村里的头面人物万风扬,专为上级来的大干部端茶让座,享尽风光。清萍的心里别提多高兴,总想走到他身边,多看他一眼,与他说上几句话。
然而,这些天来,清萍惊讶地发现,志慧变了。志慧对她再不像以前那样,有时在路上遇到,他还故意绕个弯儿。
清萍意识到,志慧是在嫌弃她,因为她不识字,不会念报纸,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好。她敏锐地觉出,她与志慧间的距离,正变得越来越大。
这日中午,清萍坐在杏树下纳鞋底,边纳边想志慧
家群放学回来,将书包挂在墙上,蹭到清萍跟前,问:“姐,给谁纳的?
清萍瞥他一眼:“你自己看嘛。
家群嘻嘻一笑:“看大小,定是我的!
清萍陡然想起什么,软声细语:“群儿,姐问你个事儿!
“问吧。”
“听说你在学堂里不好好念书,有这事没?”
家群急红脸了:“谁说的?前阵子学校期中考试,我在班里是第七名!
“那--姐考考你!“
“中!”
“'孙’字咋写?”
家群走到墙边,麻利地打开书包,取出一截粉笔,走到清萍跟前,笔一画地在地上写了个“孙”字。
清萍的眼珠儿瞪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看他写完:“就这?”“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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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萍又盯一会儿:“咋不像哩?
家群辩道:“'孙’字就是这样写的,不信你去问张校长,是他教的!
“信信信,姐信!姐再问你俩字,'志慧’咋写?
“哪个志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