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死一样的静,谁也没出声。突然,志慧号大哭。青龙抬眼-看,所有人都在抹泪,由不得也伤感起来。
有顷,白云天忽地站起,声音哽:“同志们,大家听到了吗?教员他老人家亲自炼铁哩,还把铁炉子修在自家院里!教员是谁?是咱穷人的大救星,是红太阳,也就是天上的老爷子!他老人家恁忙,还要抽空炼铁,咱……咱……你们说,咱该咋办?”
“大炼钢铁!”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无不带着哭腔。“中!”白云天脸上飞扬的大疤映着灯光,重重地挥动拳头,“我白云天要的就是这股冲天干劲儿!同志们,我们炼钢是为国争光,为教员争光!谁要是做孬种,日他奶哩,看我不把他活活塞进日天炮的炮眼里!”
大家齐笑起来。
白云天坐下来,韦光正轻轻咳嗽一声,脸上堆起笑:“同志们,自書记算是说到咱的心坎上了。你们都在这儿,我顺便提说两个事儿,个是县委刘書记打来电话,要我们加紧建设,争取二十日内修通公路,一个月内建成高炉,年底务必炼出五千吨钢锭,向官方中央报喜!另一个是,秋收在即,许多同志关心出里的庄稼。同志们,庄稼是要收,可比起五千吨钢锭来,这点粮食算个什么呢?算个小芝麻粒儿!五千吨钢锭哩,是个大西瓜。同志们,大家闷头想一想,是咱自家的小芝麻粒儿重要呢,还是国家的大两瓜重要?”
众人面面相觑。青龙急了,刚要张口,风扬扯他一下,将他的话活活堵死在懲暈迫避子眼里。
白云天接着说道:“嗯,韦書记方才说的,叫舍车保帅!我们舍去的是小家,顾的是大家,是国家!同志们,五千吨钢锭啊!若是造成枪炮,造成子弹,不知能消灭多少小鬼子,打死多少美国佬,夺回多少粮
草弹药啊!”“那……公粮咋办?”不知是谁憋不住,嘟哝一句。“同志们,”韦光正扫众人一眼,郑重承诺,“刘書记早就想到了。经县委研究决定,为了钢厂的顺利投产,为了完成五千吨钢锭,所有参战大队免交秋粮!同志们,你们都是官方人员,只管放心大干,有官方和国家在背后撑着,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什么话也不必说了。从大帐.篷里出来,风扬、青龙互望一眼,连声叹气也没有,顺来路默默往回赶。与来时不同的是,返回的路特别漫长。二人照着星光,勾着头,一直走到东方发白,四条腿如同绑上铝块,每迈一步都似千斤重。
回到工地时,天已大亮,社员们都已起床,纷纷在做上工前的准备。青龙顾不上休息,直接寻到老有林,将他拉到一边,一脸沉重地望着他。
老有林心里一沉:“咋哩?连庄稼也不让收?“
青龙长叹一声:“唉,大爷,甭提了。我忖摸了一路,现在只有一个法儿、放你回去,就说你的老
毛病犯了。地里的庄稼,就交给你了,家里的老老小小,也任由你吆喝,能收多少算多少,甭累着,尽个心就H”
老有林脸色变了,缓缓蹲下来,掏出烟袋,却没装烟丝,只在手里掂来掂去、两道老眉毛拧起来,目光死死地盯在一块石头上。
“大爷,中不?”
老有林长吸一口气,缓缓叹出:“唉,青龙呀,这世道,大爷看不懂哩。前些时,大爷以为是万家那个人前疯在瞎捣腾,这阵儿糊涂了。你咋说都中,大爷听你的!”
“你得先装病。中午开饭时,我开个队委会,准你回去养病!”“青龙呀,”有林又叹一声,咳嗽几下,喷出一口浓痰,“不瞒你说,大爷这病不用装,这些目来一直是在强撑着。你要是不信,去问问长桂和双牛,他俩知底!
青龙心里一揪:“大爷,你……要紧不?
“要紧不要紧,大爷顾不上了!”老有林语气沉重,“青龙呀,这阵儿,啥也没有庄稼要紧!好好的收成烂在田里,天不容啊!“大爷--”查龙哽咽了
老有林回家的理由是养病,牛和车照理说只能留在工地。家兴与一帮年轻人被白云天抽到北山采石,没人护送。工地活儿重,人们吃得多,老五隔三差五就得回去。青龙叫老五回去拉粮,顺便护送有林回去。老有林坐在自己的牛车上,两手捂着胸口,夸张地叫唤着。老五驱着牛,刚走几步,青龙追在后面,当着社员们的面大声叫道:“老五,这次回去,你干脆多待几天,把面磨细点儿。上次的苞谷糁儿粗,直卡子眼儿!
众人皆笑起来。青龙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的,老五听得明白,高唱一声:“好咧!”扬鞭去了。
一季庄稼,最忙活的只在两个时段,一是播种,二是收获。播种虽忙,却是技术活儿,是细活儿,犁、耙、施肥、播种,躁不得,急不得、只能慢慢磨。收获却不一样,既是抢时间的急活儿,更是体力活儿。要是动作慢,碰巧遇上连阴雨,庄稼就算白种了。
然而,青龙竟将如此巨大的任务放给一把年纪、大病缠身的老有林和身材瘦弱的老五,二人心里顿觉沉甸甸的,走一路,商量一路,硬是没个好法子。想想也是,二百多亩地,照往年,半月前就该收割了,这阵儿没动一镰不说,莫说是壮劳力,连个年轻女人也没个借用。
老有林陡然想到学生娃子,心里一亮,刚到村头,不及回家,拔腿就朝白龙庙里跑。
庙里冷清清的,不见一人。老有林正自惊异,宗先夫人听到脚步走出房门。
“人哩?”老有林急问。“进北山去了!”宗先夫人指着北山,“几天前,公社教办下发通知,要全体师生停课,支援北山建设。大前天,先生领人走了,留下我看门!
老有林怔在那里,脸色变了,
“他大伯,有啥事儿?”宗先夫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