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的制定就是约束行为的,若不遵律法,那天家的威严,为臣的道义该放在哪里呢?
武成帝眸色沉了沉,“罚俸一年,去殿外跪足三个时辰,伤好之后再去领五十大板!让你记住下次不要肆意妄为!”
这就是处罚了!
陶阶觉得太重,韦承安却觉得太轻,“陛下,此事不宜再交由公主处理,请陛下撤去公主司隶一职,另选有能者居之!”
陶阶跳了起来,“有能者?哪个有能者!你还要举荐谁?高昌那样的人吗?”
韦承安被揭了短,恼恨道:“高昌与我何干?”
陶阶冷嘲道:“听说令孙武功极高,你不是要举荐他吧?可他好像还在宗正寺受审呢。”
韦承安怒道:“陶阶,你别恶意挑事!”
陶阶还嘴,“我哪里说错了,怎么就是恶意挑事了!”
武成帝不耐地挑了挑眉,沉声喝道:“够了!懿姝有错亦有功,这事就这么定了!”
韦承安还想继续谏言,可武成帝再也不想多听一字,转身就走。
“皇上……”
陶阶乐了,“为丞相何苦老是跟公主过不去呢?”
韦承安脸色一沉,“我是为了朝堂!”
说得大义凛然,陶阶假笑,“同朝为官,谁又不是为了朝堂呢?”
这就是在告诉韦承安懿姝也是朝臣,也是为了朝堂。
韦承安甩了袖子,径自离去。
众臣三三两两地都离开了。
陶阶看着懿姝默默地将披风穿上,掩去一身的风霜,慢慢走向殿外,心中百感交集,有些不忍起来。
他家的女儿碰破了一点皮,都要哭哭啼啼好一会,还得一群人哄着。
可公主呢?不更尊贵吗?
身上那么多剑伤,得流了多少血,难道不疼吗?
走得那么慢,是因为疼吧!
陶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明白武成帝不想让公主嫁人的心理,无非是不愿让军权旁落。
陛下的想法他是不赞同的,可无能为力。
就像他当年无法劝阻陛下卸掉公主的军权一样。
女子不是不能为官,而是社会习性决定的,各司其职是最节省的生存法则。
可放在懿姝身上,他就不那么想了,甚至觉得自然无比。
爱国忠君,重情重义,哪里不如男子了?
武成帝想任命懿姝为司隶一职,询问他时,他思考了很久很久。
他明白武成帝的意思,是让懿姝做他的刀,骂名懿姝来背,来让他收拢朝堂政权。
懿姝是合适的,可稍不谨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可呆在公主府里,不过是温水煮青蛙,等待军权都被收走,还不是任人宰割?
所以,他表示了赞同,也让武成帝也下了决心。
陶阶看着脊背单薄,却仍然跪得笔直的人,重重叹了口气。
这条路不好走。
他忍不住走到懿姝面前,跪了下来,“殿下,孤臣不好做,殿下一定要多思、多忍。”
懿姝抬头看向陶阶,这个人是他父皇的肱骨之臣,在朝堂上多次为她辩言,懿姝低声道:“多谢陶御史指点。”
陶阶终有不忍,“殿下若有困惑之事,也可来寻老臣。”
懿姝一怔,她有些不明陶阶是何意?
陶阶暗暗叹了一口气,拱手,“殿下,老臣告退。”
……
懿姝从宫中出来后,方碧已经等在了宫门外,见到懿姝时,哭到红肿的眼睛又流下泪来。
布料已经同血肉沾在了一起,只能用热水一点点的温湿,再一点点的剪开。
沾了血的衣服已经硬掉,将伤口和皮肤磨得发红。
方碧咬着牙,清理完后,那衣服已成为一堆废布。
她终于忍不住了,“殿下,你疼的话不用忍……”
懿姝没有说话,神情木然,她早就学会了不喊疼,反正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可相比伤口的疼痛,自责的锥心之痛,才是最痛的!
曲储——是因她而死的!
而沈晏和周一航还生死未卜。
曲储的死让她恐惧了!
她要报的是私仇,是她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让别人为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她的复仇之路,或许会让公主府更多的人受牵连,甚至失去生命。
这些人都是跟随了她多年的人,刀里来火里去,在战场上幸运活下去的人。
那么多年的拼搏、苦难,好容易有了安定的生活,难道她要带着他们再次入险境吗?
这些生命都是鲜活的,她怎能忍心这些人再因为她而走向死亡?
懿姝想到这里,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呼吸散乱,心脏无规律的跳动起来。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方碧骇然地看着懿姝,她从未在懿姝眼中看到那么深的恐惧,惊得她急声连问,“公主,是出了什么事了吗?是陛下罚你了?”
懿姝蓦地抓住方碧的胳膊,“沈晏和周一航怎么样了?”
方碧忙说,“周一航已经醒了,沈大人虽然还没醒,可呼吸平稳了,殿下不用担心。”
懿姝紧紧地闭住眼睛,泪水汩汩流下。
方碧惊得拿帕子连连为懿姝擦拭,可那泪水像流不尽一样,怎么擦也擦不完。
可泪水,若是从心底流出,又哪里能停?
方碧急出了哭腔,“殿下,你到底怎么了?”
懿姝忽地抱住方碧,哭到不能自抑。
方碧这个前世就为她死的人,今世她怎能再次让她陷入危险?还有那么多跟她出生入死的同伴。
还来得及,还不算太晚……
拼了命去,仇若能报,是她幸运!
若不能报,也是她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
不能再拖累人了……
她哭得昏昏沉沉,哭到四肢几乎都痉挛起来,可偏偏神志却是清醒的,不能逃避的要去面对这些让她心痛如绞的事实和茫然的未来。
活着,为什么那么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