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夹住那双不老实的脚，说道：“周全去了县衙，县令对他说，曲氏不是他的妻子，而是陶春山未过门的妻子。”
懿姝疑道：“不是他的妻子？两人都成了婚，孩子都有了，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妻子？”
“这曲氏幼年时曾经同陶家长子定亲，后来经历战乱，陶家长子夭折，一家逃亡在外，没了音讯，就嫁了人。”
“谁知这陶家的次子陶春山还活着，这个人一直在军中，没娶上媳妇，就给他上峰打了报告，说按照收继婚的风俗，这曲氏应该嫁给他为妻。”
懿姝是知道这个风俗的，所谓的收继婚，是指兄亡收嫂，弟亡收妇，她非常讨厌这样的风俗，就好似女子就是货物财产一般。
“那后来呢？”
沈晏说道：“后来县令判曲氏应同陶春山成婚，就将人送到了陶春山那。周全不服，就又告到了上一层太守那里，还是维持原判，周全又往上一层告到了刺史那里，结果还是判定曲氏应归陶家。”
懿姝气怒，“这曲氏都已成婚多年，还有了儿女，怎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拆散人家夫妻？那曲氏和周全现在如何了？”
沈晏神色黯然，“周全这场告状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家里的微薄积蓄都用完了，还欠了账，可谓人才两失。他气怒之下去寻陶春山理论，动起手来，陶春山杀了周全，曲氏也撞墙自戕而亡。”
懿姝愣了一下，“都死了，那陶春山呢？”
沈晏说：“过失杀人，革除了军职，入狱三年。”
“就这样？”
沈晏点头，“就这样。”
懿姝气愤道：“一对夫妻、一个家就这么毁了！凭什么这么判？难道律法上也支持收继婚？”
沈晏说道：“在律法上没有明文，按照旧历，那就依据风俗来作为判案的依据。”
懿姝有些不甘，“这样的风俗是将女子当成了货品，难道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意愿吗？这样的风俗就该废除！”
沈晏说道：“先帝立国时，就有过明令，废除前朝一些不合理的习俗，只是很多地方都不把这当回事。”
懿姝很不解，“百姓不知道，那些为官的能不知道吗？”
沈晏讽笑一声，“从小处说，不知道那就是渎职，知道就是不敬律法。从大处说，就是圣令不达，皇权不集中。”
懿姝思索了片刻，说道：“你是要把这个案子翻出来，惩治乐衢州上下官员？”
沈晏沉声道：“仅凭这个还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我是要借此案引出——”
门突然被敲响，门外传来方碧着急的声音，“殿下，风前辈的毒压制不住了。”
懿姝陡然一惊，猛地坐起身，“知道了！”
懿姝匆匆穿了衣服，打开门就问方碧，“怎么毒性会突然压制不住的？”
方碧急得摇头，“我也不知，汪远让您赶紧去。”
懿姝赶到的时候，汪远正着急，风栖霞中的毒他还没查出来源，就只能用药帮她压制毒性，可没想到的是风栖霞吃了药之后，毒性一下就催发了出来。
他现在根本不知道问题出自哪里。
懿姝听完后，问道：“你不是说可以逼毒？”
汪远点头，“现在只有逼毒一法了，我已经让人去通知萧将军了，只是这治疗的方式……”
懿姝说道：“治疗的方式怎么了？”
汪远迟疑了一下，说道：“这次毒发作的很奇怪，我还没找出诱因，但我担心风前辈会一直陷入昏迷，没有办法催动内息排毒。”
懿姝一下就明白了，要逼毒必须内外力结合在一起，风栖霞是内力，而她是外力，她能将毒逼至穴位处积存，可却需要风栖霞自己用内力将毒逼出，这样才不会损伤其修为。
如果她以内力贯穿穴道逼毒，就会让风栖霞的功力散尽，就无法再用内息压制余毒了。
懿姝蹙眉，“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汪远说，“有，就是用唇去吸出每一个穴道内的毒汁，吸净后便灌入真气封住穴位，毒素完全清除之后，再使真气运行。但这样做的话，殿下的功力恐怕就……”
懿姝松了口气，“我功力散了也没什么，又不会有生命危险，师父就不一样了。”
汪远蹙眉，他知道懿姝要前往乐衢州，如果功力大失，无疑是危险的！出于私心，他并不赞同，可现在如果要救风栖霞，不这样就没其他的方法了。
懿姝明白汪远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想了，我为师父逼毒，你来帮我。”
汪远叹了口气，跟着懿姝走进了内室，仔细检查了懿姝的口腔，确定没有破的地方，才说，“这毒厉害，殿下每吸一处毒都要多用药汁漱口几次。”
见懿姝点头，他取了一块宽布覆在双眼之上，“殿下先为风前辈除去衣物。”
懿姝依汪远的话而做，将内息注入风栖霞身体，寻着她经络的位置游走。
风栖霞是武学宗师，又修习道家心法，她的经络要比寻常人通达，可现在却处处受阻。
汪远武功不高，只会皮毛，他不敢探风栖霞的经脉，双眼被覆又看不到懿姝的神情，于是问道：“风前辈经脉如何？”
懿姝蹙眉，“经脉受阻，循环不畅，似有凝结之症。”
汪远沉声说，“先帮风前辈疏通经脉，殿下先分出一部分内息护住风前辈的心口。”
懿姝低低嗯了一声，内息运转不停，汗水随着内息的运转氤氲生成雾气，笼在二人身侧。
汪远摸着风栖霞的脉，眉头蹙紧，他想不明白，他怕激发毒性，所开的药物都是平和的，怎会将毒性激发得如此厉害？
他直觉这件事并不简单，他不想，可还是怀疑到了荷华身上。
用毒，是荷华所擅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