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姝转头看去。
树影婆娑,曲径幽去,沈晏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从夜色中信步走出,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淡淡的温柔,仿佛在告诉她:我来寻你了。
懿姝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在说什么?”
懿姝刚要回答,萧静海就说了,“也没什么大事。”
懿姝看了萧静海一眼,虽不知他为何不问了,可也松了口气。
“明珠,行简来接你了,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懿姝这才发现他们走的确实是回她住所的路,她不由好笑,“师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还用送?”
萧静海微微一笑,看向沈晏点了点头,拐向另外一条小路。
沈晏向懿姝伸手,懿姝拍了他一下,“你可是越来越大胆了。”
沈晏抿唇一笑,手还是放了下来。
两人顺着小路慢慢走回,沈晏才开口,“这次可有受伤?”
“没有,还是挺顺利的。”
“那就好,这一日一夜我都提心吊胆着。”
懿姝无奈地笑了一声,“你该对我的武功有信心。”
沈晏低声说,“与武功高低无关。”
对于下属朋友,他能做出正确的预估,但对于自己心爱的人,总因害怕担忧而失去冷静。
懿姝听了后想了一下,也认同了,即使是换成武功比她高的费致保护沈晏,她也是一样的担心,这就是因为情啊。
懿姝默了片刻,将对山花的处置对沈晏说了。
她以为沈晏也会如萧静海一般提出反对的意见,可沈晏没有,他只是嗯了一声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懿姝好奇地问,“你不生气吗?”
沈晏微微一笑,“殿下是君,臣子可以提出想法意见,但最终做决定的还是殿下。”
懿姝虽然信任山花,还是忍不住说,“我要是做了错误的决定呢?”
沈晏沉声道:“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所做的决定能全部是对的。而且这对与错,都不是当前能看出来的。”
懿姝听沈晏这话,心中有些微妙起来,她感觉沈晏现在正在把她往帝王的路上去引。
现在她对这个话题不再排斥了,却还微微觉得不适。她缓了一会说道:“那言官呢?”
朝廷设置言官是为了查得失、纠风气,肃纲纪,正伦常,风闻奏事,防微杜渐。
这个官位不止是对朝廷官员上下的督查,还是对皇帝的警醒,以期补阙,失于万一。
“古话有云武死战文死谏,言官优者,敢批龙鳞,敢逆圣听。”
懿姝若有所思,“武死战,这确是我少年时所立志愿,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这是最高的荣誉,但只怕这会是我一生的遗憾了。”
这样的遗憾又是谁造成的呢?是她父皇的权利之争,还是她惧于权势亲情的妥协?
做为武将,她……其实是不合格的。
懿姝顿了一下,“如果是这般说法,陶御史可是失责的?”
这就是沈晏想让懿姝明白的。
“御史台那么多言官,现在因陶御史的缘故,已成为了陛下的刀刃,现在的御史台,没人敢为国政说真话。”
“明君虽然会头痛言官,一点点小事都要参奏,言行受缚,但只有如此,才能保朝堂清明。”
懿姝听出了兴趣,“这个又如何说?”
沈晏说道:“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而有一部分人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思,处处乖迎,这样的话听多了,就不容易察觉,私权就产生了。真话好话,很多都不是好听的,帝王若失了明辨之心,明君也会变昏君。这也是言官存在的必要性。”
沈晏转头看向懿姝,“殿下对陶御史有好感?”
在朝堂上不管陶阶是什么立场,确实帮懿姝说了不少话,所以懿姝对他感觉确实不错。
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听沈晏如此说之后,方觉陶御史确实有负御史之职。
她沉思了下自己的行为,“那我执意要按照自己的意见处理山花的问题,你如何看?”
“优秀的细作,善于察言观色,工于心计,最善从微小的事情上下功夫,让人难辩。”
沈晏说着叹了口气,“我们要做的事委实危险,不管她是否无辜,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可以预知的隐患排除。”
懿姝说出自己的想法,“并不是所有的隐患都会成真,也不是所有的隐患不能收拾。”
沈晏叹息了一声,“殿下太过心软。”
两人默然无声片刻后,沈晏说道:“殿下,人心向利,对于熟悉的人,哪怕是我与萧大哥,你也要保持一分警惕。”
懿姝听了沈晏这话,面露不悦,“你这是什么话,我为何要对你们保持警惕!”
沈晏顿下脚步,看向懿姝,“时移世易,人心都是会变的。”
懿姝听了莫名心中生出一股气,“人心会变?那你是要我防着你们,在和你们说话做事时也要想着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害我?”
沈晏见懿姝话中带气,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要将自己看得更重些,现在的我们或许不会变,但很多时候环境会让你变。”
懿姝眉眼沉了下来,“沈晏!以前你对我说让我全然信任你,现在我信任了,你又对我说这话?你不觉得矛盾吗?”
懿姝下意识地攥紧拳头,“除了刚开始,我都不曾想过要怀疑你,防备你!”
“沈晏,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必须瞒着我的事?还是你已经做了?”
沈晏心中一震,他没有想到懿姝竟然敏感至此。
今日,他也只是想引导懿姝帝王之道而已,根本没有预料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懿姝看着瞬间沉默的沈晏,眼神微微眯起,心中疑心一起,心也跟着沉重起来,“沈晏,你该知道上一世我被韦衡欺骗戏耍了八年,你不能骗我!”
沈晏沉默半晌,忽地抬眼看向懿姝,“殿下,你说你不曾想过要怀疑我,但你不也派人去查了关远山的死因和温良钦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