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弟，此去山高路远，你我兄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且满饮此杯，以寄为兄的相思之情。”
京师北门外，太子斟满一杯美酒，亲自递给秦过。
“多谢大哥。”
送行的都是皇子，没有外臣，秦过便没有再用尊称。
他恭恭敬敬地把酒接过，举到嘴边正要喝下，忽然用鼻子轻轻闻了闻。
随后，他放下酒杯，笑眯眯地看向一旁的二皇子。
“这些天承蒙二哥照顾，小弟想借花献佛，把这杯酒先敬给二哥。”
二皇子当即色变，刚才秦过的表现都被他看在眼里，这小子突然搞这一手难道是酒里有毒？
太子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刚出城门就要动手？
这可是京城，父皇的眼皮底下啊！
他连连摆手说道：“太子殿下的美意，我可无福消受。”
太子面露不悦，道：“九弟这是何意，难道是对我有什么成见吗？”
“哈哈哈，大哥言重了，小弟不过是跟你们开个玩笑。”
秦过笑道：“但父皇限定我今日必须上路，小弟酒量不好，唯恐醉酒误事，大哥的好意只能心领啦。”
太子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看来九弟还是信不过我啊。”
“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秦过依旧笑眯眯道，“咱们可是亲兄弟，我不信大哥还能信谁。”
其实，秦过也不认为酒里有毒，这里可是京城，太子不可能在武帝的眼皮底下亲手毒死自己。
但小心无大错，万一这个世界有什么延迟发作的剧毒，那自己不就白死了么？
他现在不但出门带着随行护卫，吃饭喝水也有专人试毒，他可不想重活一世却栽在这种小伎俩上。
更重要的是，他要借此表明自己与太子不合的态度。
已经出了京城，太子不会放过他，此时撕破脸反而能让他投鼠忌器。
道理很简单——你们俩前脚闹了矛盾，后脚他就死了，凶手不是你还能是谁？
“九弟一心为国，那我也就不勉强了。”
太子面色如常，眼神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走上前替秦过整了整衣襟，一边整理一边轻声说道：“海州风高浪急，九弟以后可要照顾好自己。”
秦过也轻声回道：“风浪越大，鱼越贵，那小弟就承蒙大哥吉言了。”
“呵呵。”太子冷笑一声，放下他的衣襟退了回去。
二皇子上前，握住秦过的手热情说道：“九弟一路保重，到了那边记得托人给二哥带个信。”
秦过知道他不怀好意，等自己到了海州，要杀自己的就不是太子而是二皇子了。
他感动说道：“二哥放心，小弟定然会年年派人来向二哥请安的。”
【请安？狗东西，你是想找我要账吧！】
二皇子心中暗骂，面上却更加热情，两人兄友弟恭了好一阵子才撒手。
接下来是与四皇子辞行。
原本他本以为秦过也有夺嫡的野心，还曾对他颇为忌惮，但看到他被贬出京师后就立刻释怀了。
“九弟，我听说北胡骑兵经常去海州打草谷，你要是打不过就回来告诉四哥！”
他为人虽然粗鲁，但也颇有一些豪气，并且十分热衷军旅之事。
只是他无法像秦过一样舍弃王位，反而卷入了夺嫡的漩涡。
秦过对这位四哥没有多深的感情，但面子上自然不会让对方过不去，照例又是一番兄友弟恭。
随后，秦过与五皇子、七皇子、十二皇子、十四皇子等人一一告别，最后摸了摸年仅6岁的十六皇子的头发之后，终于踏上了旅程。
行出数里地后，秦过回头望去，仍然能看到京城的轮廓。
此时，天已初凉，一群南归的大雁正从空中飞过。
【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
巍峨的城门楼上，武帝注视着远方，久久没有说话。
李德忠站在他的身后，朝外面望了一眼，小心说道：“陛下，九殿下已经走远了。这里风大，咱们还是回宫吧。”
“朕再看一会儿。”
“是。”
武帝矗立良久，直到秦过的车队从地平线上彻底消失，他忽然问道：“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李德忠陪笑道：“陛下怎么会错。”
“呵，天下人谁不会错……”
武帝长叹一声，好半天没有说话，忽然笑道：“他们两个还真是亲兄弟，一样的胆大包天。”
闻听此言，李德忠的头垂的更低了。
看武帝又是许久没有说话，他终于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既然舍不得九殿下，为何还要放他离京啊？”
武帝没有回头：“儿大不由爷，他翅膀硬了，想飞就去飞吧。”
“可是兵凶战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呸呸呸，瞧老奴这张嘴。九殿下有陛下的洪福庇佑，定然吉人天相。”
“朕哪有什么洪福。那些人哄朕也就罢了，你也哄朕？”
“老奴不敢，只是有些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是福他享，是罪他受，这是他自己选的命。”
说了会儿话，武帝的心情似乎舒畅了一些，终于转身离开了城楼。
“回去吧，朕有些乏了。”
……
深夜，武帝批完奏折后回到观文殿内，刑烈一言不发地跪在下面，御案上摆放着几份情报。
武帝拿起一份看了看，漫不经心问道：“这么说，北胡使团已经逃掉了？”
刑烈回道：“是，镇北大将军遣人送给了他们一批快马，且密令沿途军士不得追杀，所以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回到北胡。”
“哼，这个霍英，真是越老越胆小了。”
霍英是镇北大将军的名字，但除了武帝之外，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敢直呼其名。
武帝倒是不相信霍英会投靠北胡，因为大周能给的北胡给不了他。
他之所以放走北胡使团，是因为他守卫的北疆直面北胡，一旦使团死在大周境内，立刻就会遭到北胡的疯狂报复。
说完，武帝又拿起了另外一份情报，不一会儿便发出一声嗤笑：“这个老二，总是自作聪明，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卖了。”
事涉皇子，这次刑烈没有接话。
武帝又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确定太子与海寇有勾结么？”
“也算不上勾结，他们只是拿钱办事。”刑烈问道，“要出手阻止吗？”
武帝淡淡说道：“不用，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是。”
武帝说着拿起了最后一份情报，这一次，他久久没有说话。
殿外，一滴秋雨落在琉璃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