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顺着来时路下山。
“哞~”
一声低沉牛哞响起，似是昭告着林恩自己还在。
“呵，老牛过来。”林恩轻笑一声，朝着声音的方向伸出手。
“哞~”，老牛甩了甩牛尾摇摇晃晃地靠近林恩。
待老牛靠近，林恩摸索支撑着老牛脖梗艰难地爬上牛背。
仅是如此轻松的动作，却耗费了林恩仅剩的力气。
“呼...”林恩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老牛...我有些累了，呼...让我先歇会儿，到地儿了记得叫醒我哦。”
林恩强撑着袭来的困意轻拍牛背。
“哞~”
老牛驼着睡去的林恩缓慢地摇晃着朝着那座小镇的方向走去。
...
“大长老，真的不用送少宗主一程吗？”，一个年轻的筑基期内门弟子面色纠结地朝站在一旁的林绍凡询问。
林绍凡目送林恩缓缓消失在视野里，化作一声长叹，“那不是只凡牛，且随他去吧。”
......
“我看看！我看看！”
“唉呀！别挤，你踩我脚啦！”
天空飘落如鹅毛般的细雪，为小镇裹上银装。
路面浅浅积雪上，一道浅浅的牛蹄印自老牛脚下延伸至小镇外的远处。
不少戴着虎头绵帽，脸颊被大雪冻得通红的孩童将老牛包围，他们好奇地指指点点，似是好奇牛背上的是何许人也。
片刻后，有不少大人认出林恩的面孔，赶忙将自己拦路的孩子扯开。
“林恩叔！”，小二狗慌慌张张地跑至老牛身旁，他想要将林恩扶下，却又不知从何下手，一时间手忙脚乱。
几年过去，小二狗已经长成俊俏的小伙，不像年幼的孩子，很多道理已经明白。
泪水从他那冻得通红开裂的脸颊上滑落，滴在雪中消失了踪迹。
小二狗想要止住溢出的泪水，嘴唇却皱作一团，不停地抽泣着。
他还记得，还记得自己时常在林恩做饭时偷摸伸手从锅里抓几块肉，林恩经常会拿竹棍敲打自己的手心。
明明是仙人，竹棍打在手心却不痛不痒，所以他经常偷，肉也很好吃...
回忆至此，小二狗却是破涕而笑，只是笑着笑着却再也止不住泪水，失声痛哭。
“小二狗！让开...让林恩小兄弟回家！”，说话的是小镇仅有的学堂夫子。
“大雪纷扬落满丘，老牛负仙返归休。
兽妖已灭英魂在！小镇安宁岁月悠。”
学堂夫子慷慨激昂地诵念着，那是为林恩归来所作的诗。
随着夫子的诵念，小镇的人群都自觉地拉着自己孩子为林恩让出一条路。
那条路一直通往到那座小院。
两旁人的神情皆无比恭敬，他们都认识林恩，或多或少都和林恩有些交集。
在他们的眼里，林恩是和善的邻居，他总是平等和煦地对待每一个普通人。
是入世的仙人，他常免费为那些病入膏肓的镇民治病，同时为小镇解决着妖兽袭击的隐患。
而如今，他同样是凯旋而归的常胜将军！
街道再没了以往的喧闹，他们无比尊敬地目送着驼着林恩的老牛一步步离去。
...
那座熟悉的小院内，柿子树枯黄的树叶早已落光，被浅浅地积雪掩盖。
“哞~”
恰似往常一样，老牛低沉的哞叫如同有魔力一般，再度将林恩残存的一丝意识唤醒。
“到家了吗？老牛。”
林恩缓慢地从牛背上下来，顺着记忆中的位置摸去，那儿有一张躺椅。
“谢谢啦，老牛。”林恩挣扎着爬上不高的躺椅。
正面朝上静静躺下，“真温暖啊。”感受着寒冬下的太阳，林恩扬起了嘴角。
“走吧，老牛...回到你主人那儿去。”，林恩轻声地说着。
“哞~”
“你现在还不想走？那我就勉为其难再陪你会。”
雪花落在林恩眉间，却没有溶化的迹象。
“哞~”
“你想听我的故事？那可不短。”，林恩嘴角微微扬起。
“那你可要仔细听了，故事还要从二十四年前说起，那天...”
“哞~~~”
......
老牛走了，独留下小院中躺椅上嘴角含笑的林恩沉沉睡去，恰似偶然刮过一道寒风，絮絮飘雪将林恩鬓间青丝染作白发...
林恩死了，死在那个平常的冬日午后...
......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倩影慌忙地推开那道陈旧的院门。
“哥哥！！！”
林清婉死死地将林恩的身体搂入怀中，一刻也不肯松手，“哥哥你怎么不愿意等小婉...”
一路上压抑的情绪终是在此刻爆发，手中之人的温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个最爱她，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的哥哥永远地离开了她。
恶作剧、一起看画本，宗门大比，带自己离开问剑宗，催自己写作业，逛花灯，教自己修炼，一幕幕往日回忆浮现于脑海。
林清婉只感觉心脏一阵绞痛，泪水再也止不住，伴随颗颗泪水滑落的是身体的抽
动以及一句句责怪。
“呜嗯...哥哥骗人...呜...嗯...明明和小婉...呜嗯...拉过勾的...哥哥是小狗...”
“呜呜...快醒来啊...小婉不准哥哥死...呜嗯...哥哥休想丢下小婉一个人...小婉求求哥哥了...哥哥快醒来好不好...”
身体的抽搐让她说出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林清婉纤细玉手无力地拍打着林恩冰冷而坚硬的胸膛，似是泄愤又似是仍抱有一丝虚无缥缈的幻想与希望。
“哥哥不是...不是想看小婉穿漂亮的嫁衣吗？小婉这就穿...哥哥...哥哥再睁开眼睛看一眼小婉好不好...”
林清婉伸手想要撑
开林恩的眼皮，想让林恩最后再看一眼自己，哪怕，哪怕是假的也好。
然而当林清婉撑
开林恩眼皮时，她却呆住了，片刻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林恩抱紧在怀中失声痛哭。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举世闻名，一人将无尽妖兽打得落荒而逃的绝世女剑修，而是一个失去了最爱自己的，以及自己最爱的哥哥的普通小女孩。
如幼时一般，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只是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雪下得更大了，一片雪花飘落，落入林恩那失去眼球，仅剩空洞与虚无的眼框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