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做完的时候,是接近凌晨一点的样子,叶一青感觉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其实妇产科很少能接到急诊,现在的人思想观念比以前要强,孕妇进入预产期一般就都已经住进医院了,很少有突发情况。一般的急诊都是外面送进来的,比如今天这个,就是个特殊的例子。
孕妇本身就患有宫颈癌,怀孕后执意要把孩子留下来,孩子到这么大都没什么问题,一直平安无事,直到昨晚,突发的意外情况。
叶一青很累,不光是身体疲惫,心也累,她推开门看到莫辰逸的那一刹那,感觉心跳都停止了。
莫辰逸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展现出孩子的一面,此刻趴在桌上很恬静的样子,叶一青站在门口忘了往里走,就这样看着那个身影发呆。
直到身后有脚步声经过,叶一青才急忙走进去,反手关上了诊室的门。
这一个轻微的动作,莫辰逸就已经醒了,他睁开眼刚好看到叶一青关门的背影。
“你做完手术了?”莫辰逸急忙站起来。
“恩。”叶一青走了过去,语气听得出来很疲倦。
莫辰逸打算抱叶一青的手停在了原地,他觉得叶一青跟平常的工作状态有些不一样,难道是夜班太累了?
“手术怎么样?”莫辰逸想想又问了一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估计潜意识里会觉得叶一青的情绪跟这趟手术有关。
果然,叶一青没有马上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时是盯着莫辰逸的眼睛的,“孩子早产,刚刚脱离生命危险,母亲......没救过来。”
说到‘母亲’二字停顿的时候,莫辰逸心里都沉了一下,叶一青的语气让他猜测到了什么,但事实最后从叶一青嘴中吐出来的时候,莫辰逸感觉脑子里嗡了一下。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真正听到事实的时候还是吃惊不已,一股悲凉油然而生。
莫辰逸停顿的手突然狠狠的把叶一青揽入怀,然后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感觉有些承受不住,更何况是叶一青这个主刀医师,亲眼看着自己手下的病人停止呼吸,身边的检测仪器全部变成一条直线,那种无力回天的感觉,莫辰逸想象不来。
突然有些明白叶一青在工作上承受着多大的压力,这还只是突发的情况,那些长期住院的病人呢?跟医生培养了一定感情的病人,如果突然有一天也走到了尽头,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其实,早就习惯了。”叶一青被抱着有些无奈,她并没有多大的情绪,只是感觉很累很累。
这样的事情在医院本来就司空见惯,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早已看惯了生死,如果这些都承受不来,那还怎么做医生。
叶一青想挣开这个怀抱,她觉得有些别扭,除了刚进医院时遇到这样的情况会难过,有人会安慰她几句,后来大家都不会有什么情绪了。
“不要动,让我抱着你,不然我会觉得我很没用。”莫辰逸搂紧了叶一青的腰,嘴唇贴在叶一青的耳侧,浅浅的鼻息扫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涟漪。
这样的场景太暧昧,叶一青感受着那样的浮动,突然有一种不想放开的感觉。脑海中轮番闪过她和莫辰逸温存的时刻,原来,莫辰逸给的温柔,她竟记得那样清晰。
片刻,莫辰逸掐着叶一青快要忍不住推开他的那个点主动放手了,他太想念眼前的这个人了,所以就算是以耍无赖的方式也要好好抱抱。
“饿了吗?”莫辰逸问,拿起了桌上的那份饺子。
叶一青做完一场手术精疲力尽,确实是又累又饿,“这个时间怎么还有这个?”
“我来的时候就买了,怕你饿,现在热一下就能吃了。”莫辰逸笑了笑,走到微波炉前,把饺子放进去加热。
叶一青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忙碌的背影,有些感慨万千。他来很久了吗?那就一直这样趴在桌子上等的自己吗?说实话,叶一青很少能看到莫辰逸不顾形象的这样睡着,就算再累,莫辰逸在外面也会努力维持着,只有回家了才会彻底放松,做回普通人。
应该是真的累坏了才会在她的诊室就睡着吧,叶一青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挂了起来。
但是不是说好给彼此一段时间冷静吗?莫辰逸现在跑来算什么意思?
“你,来干什么?”叶一青现在觉得两个人呆在一间屋子里局促的很,没有以前那样就算什么都不做都很和睦的感觉,她现在只觉得别扭。
“我来看你都不行吗?你只说给彼此时间冷静,可也没说不能见面吧?”莫辰逸转过身走到了她面前,目光灼灼。
这算什么歪理?叶一青皱了皱眉。
好在透过微波炉传来的香味拯救了她,莫辰逸赶紧走回去打开了微波炉,把一盘香味儿四溢的蒸饺端了出来。
叶一青是真的饿的不行,现在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放在她面前准能给消灭干净。
“来,尝一个。”莫辰逸已经夹起了一个蒸饺送到了她嘴边。
叶一青本来想自己来,但饺子已经挨到嘴唇了,她不得不赶紧张开了嘴,不然饺子到嘴边又掉了就是罪过了。
“赶紧吃,外面还有人呢,一会儿闻着香味儿了准得找过来。”莫辰逸宠溺的笑了笑,把手中的筷子塞到叶一青手里,一盘蒸饺放在了桌上。
叶一青也不说什么了,拿到筷子就开吃了。这只要是夜班,不管什么公司单位都一样,都一群饿死鬼,遇上吃的就往上扑,想吃口热乎的得躲着吃。
诊室里很静谧,只有叶一青吃东西的声音,还有饺子冒出的热气,以及勾人食欲的香味儿。虽然已经大半夜了,虽然夜晚的空气冷的不行,但莫辰逸还是挺满足的,能跟叶一青呆在一块儿,还能看她吃东西,就很满足了。
叶一青面前的盘子还剩最后一个饺子的时候,诊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了,“叶医生!”小护士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喊了一声。
在看到莫辰逸和吃着饺子的叶一青时,小护士又停住了,后面的话都跟着身体的动作冻在了原地。
“什么事儿?”莫辰逸替叶一青问了一句。
“吃饺子呢......那个,张医生让您去一趟。”小护士这才反应过来,说完就转头小跑掉了。
叶一青迅速解决了最后一个饺子,扯了张纸巾擦擦嘴,动作有点儿急。
“是刚刚手术的病人吗?”莫辰逸替她把白大褂取下来,顺道问。
“恩,估计早产儿有什么反应了。”叶一青神情凝重,就这莫辰逸的手穿好白大褂就往外边儿走。
“我等你,等会儿送你回去。”莫辰逸在她身后说了一句。
叶一青的脚步停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个‘好’。
莫辰逸是跟着叶一青走到走廊上了的,这才听到那边儿有隐约的喧闹,还混杂着一两声的抽泣。他走了过去,反正呆在诊室也无聊。
几个家属是围在婴儿房外的,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小宝宝呆在暖箱里面,叶一青和张医生就正站在暖箱边儿。
莫辰逸第一次亲眼看到刚出生的宝宝,感觉挺神奇的,那么小一团,太软了,感觉都支撑不起来。小家伙不怎么活跃,也许是早产儿的原因,养分还没有吸收足就出来了,但莫辰逸还是看的目不转睛。
如果他和一青的那个孩子也生下来的话,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全身红通通的,有点儿皱,但是长几天应该就长开了,那时候应该就会好看点儿了。但是不管孩子什么样,莫辰逸想自己应该都会无条件爱他,无条件的宠他。
天下的父母对孩子都是一样的,从不讲条件,也许只有自己亲眼见过孩子的降生,看到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步,才能真正体会到有多么神奇。
莫辰逸看的很认真,甚至比一旁的家属都看的认真,他微微勾着唇角,眼睛也眯着,似乎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叶一青给孩子做检查,中间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玻璃窗上面趴着往里看的莫辰逸,那认真的神情,不亚于任何一个准父亲。
她突然间就觉得莫辰逸肯定是在想他们自己的孩子,那个意外失去的小宝贝,如果没发生那件事,那个孩子又会是什么命运?会被他们留下来吗?
可是过去的事情不能重来,失去是教会你更加懂得珍惜,叶一青一直刻意不去想这件事情,她不想陷入后悔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莫辰逸也看到了叶一青的目光,他愣了一下,指了指那个孩子,用口型说:很可爱。
一直到凌晨三点,叶一青才忙完了所有,她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感觉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随便趴哪儿睡一觉。
“辛苦了。”莫辰逸认真的看着叶一青说,他真心心疼她,陪着她上了一个夜班才知道她的工作比别人看到的辛苦几百倍。
叶一青愣了愣,没想到莫辰逸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其实也不总这样,有突发情况的时候会累一点儿。”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