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鲁什背着努尔哈赤向山上走去,秋雨一滴滴的打在他们身上,忽然图鲁什站住侧耳听了听道:“有人。”
努尔哈赤道:“放下我。”
话音未落几个短打扮的壮汉在两旁闪了出来,其中一个向身后大声道:“告诉首领我们碰上两个溜子。”
图鲁什放下努尔哈赤抽出双斧道:“你们是谁的手下?知不知道额亦都?”
几个汉子也抽出兵器但并不回答图鲁什,只是站在那监视着他们,过了一会一个黑脸虬髯大汉大笑着从树后走了出来,边走边道:“我正听到锦毛虎抓及时雨你们就碰上溜子了,让我看看是不是好朋友,若不是咱们也学学梁山好汉吃一回人心醒酒汤。”
努尔哈赤看见他后开心的笑道:“人心醒酒汤只怕你是吃不成了,那有锦毛虎吃及时雨的道理。”
那人仔细看看努尔哈赤惊喜的道:“大贝子!真的是你。”
跑过来抱着努尔哈赤一通乱摇,又向图鲁什肩上打了一拳道:“你这奴才也来了。”
图鲁什也乐呵呵的道:“黑炭头;你比以前更肥了许多。”
这个大汉正是他们要找的‘门神’额亦都。
三人在林中席地而坐额亦都道:“我再让你们见一个人。去;把说书先生请来。”
一个小伙子快步跑去,图鲁什道:“我们为了找你已跑了七八个山头了,现在书听不听倒不要紧,这肚子却是要找些东西来填了。”
额亦都道:“有干肉和饼子,还有烧酒,让他们给取来就是了。”
过了一会几个人抬了一幅软床过来,努尔哈赤见了一步跳起扶住软床激动的道:“贝和齐怎么是你?”
贝和齐也是异常兴奋抓着努尔哈赤的手道:“大阿珲;小弟终又见着你了。”
额亦都道:“那日我在山下打围看见一个不知死的在苦苦追他,便把他接上山来。”
贝和齐道:“若非额亦都小弟这条命就没了。只是这两天他天天逼着我给他讲书,险些又把我累死。”
努尔哈赤道:“若非你讲书只怕今日也没有锦毛虎会及时雨了。”
二人说笑之中眼里都怀有隐痛,谁也不愿先提起家事,额亦都摆手让手下退去,四个人在林中闷闷喝着烧酒,好一会贝和齐才道:“大阿珲;家中当真……?”
努尔哈赤点点头,贝和齐二目含泪恨恨捶了自己一拳,努尔哈赤道:“觉尔察、阿哈阿洛、尼麻喇、章甲四城皆都降了,而咱们赫图阿拉只有一家无事,那乐库死于乱军之中但他儿子义苏却因为和莫格鲁的女儿成亲而活了下来,现在已是赫图阿拉的巡城官了。”
努尔哈赤说的那四城都爱新觉罗家族,上辈与觉昌安都是兄弟,如今竟无一人肯为他们这一支出头。
图鲁什喝口酒怒唾一口道:“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小人。”
额亦都喝口酒道:“大贝子……”图鲁什插口道:“不是大贝子而是大贝勒,如今赫图阿拉城爱新觉罗一姓惟有这一个大贝勒了。”
额亦都道:“对;应该是大贝勒,大贝勒;我额亦都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如今我就再买给你了,明天咱们就点兵下山找尼堪外兰和莫格鲁的晦气去。”
努尔哈赤思忖片刻慢慢的摇了摇头,图鲁什、贝和齐一怔,同时开口,“为何不去?”
努尔哈赤站起来走了两步道:“额亦都;你现在手下能有三百人?”
额亦都道:“二百八十五人。”
努尔哈赤道:“莫格鲁手里最少有一千精兵,若把五城人马合在一起能达到三千,咱们就算能打下赫图阿拉也不会再留下多少人了,又怎么面对尼堪外兰。”
图鲁什道:“你不是让那个姓石的小子去请珠鲁巴颜了吗。”
贝和齐道:“那不就够了吗,珠鲁巴颜手中掌握董鄂、哲陈两部能凑到近一千精兵,加上额亦都的人马还怕报不了仇吗。”
努尔哈赤道:“若只为报仇那就无须人马,只凭我这一口刀纵是千军万马我也杀得进去,冲得出来。”
三个人互相对望一眼额亦都道:“大贝勒;你的心里怎么想的说给我们听听。”
努尔哈赤道:“咱们辽东这块土地,共有三位英雄兴起于此,创立勃海国的大祚荣,建立契丹王朝的耶律阿保机,以及我女真族大英雄完颜阿骨打,他们把我们辽东各族合为一体雄立天东,驰骋中原,使我们不至受汉人的欺侮,可今天;我辽东各族如同一盘散沙任人驱使,我玛法、外公、阿玛无一不是被明朝的官吏害死的,他们索要供奉,逼勒金银,但有不满便可将我部族化为齑粉,咱们只找尼堪外兰这么一个明人走狗报仇其不舍本求末。”
额亦都咬牙切齿的道:“我钮祜禄氏就是因为献海东青不及而至灭族之祸,我阿玛、额娘都残死在马龙那条老狗的手里。”
努尔哈看着他道:“我知道,你学成武艺之后闯入铁岭卫手刃了那条老狗,可你钮祜禄氏如今只剩下这么几百人你觉得你算报了仇了吗?”
额亦都咕嘟嘟喝下一大碗酒跳起来道:“大贝勒;把你的心思都说出吧!”
努尔哈赤道:“像辽、金太祖那样的伟业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到,但我听我岳父讲过一个故事,说党项族首领李元昊亡命西北终为党项人开了一国,使党项百姓不受宋朝的压迫,我们为什么不能呢?那怕就象大祚荣一样开国外之国,与明朝分庭抗礼也至少不必受那许多窝囊气。”
额亦都手拍项下道:“不错;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以碌碌而终,我额亦都奔走江湖只为伸这一口不平气,今日我愿将这一腔血尽付与你,便是火里;亦火里去,水里;亦水里去。”
贝和齐一笑道:“刚听水浒就把玩小七的话拿来了。”
图鲁什也跳起来道:“我不会像黑炭头那样闹文,但水浒还是听过的,我记的‘黑旋风’说过一句话,终身是宋江的小鬼,俺便也终身做你大贝勒的小鬼好了。”
努尔哈赤激动的抓住二人的手道:“好;就让我们同生共死,新开一翻天地。”
贝和齐看着他三个半响才道:“那我们就不报仇了?”
努尔哈赤道:“仇自然要报,而且还要报的轰轰烈烈,否则无人会看重我们。”
额亦都道:“大贝勒既有这番雄心咱们就要从长计议了。”
努尔哈赤示意他们坐下道:“我在佟家庄的时候就与珠鲁巴颜定下了与明朝作个对头的血盟,并且在暗中招了一些好汉藏在他的部中,他接到我的书信后一定会设法赶来与我会合,但这点人马还远远不够,而且我们又没有任何人支持,所以我想设法多结交些人,以便出手就是雷霆一击。”
贝和齐道:“谈何容易,原本依附我们的建州六部苏克苏浒、浑河、王甲、鸭绿江、瓦尔喀、库尔哈,均已反叛,我们惶惶如丧家之犬,谁又肯来帮我们呀。”
额亦都沉吟着道:“大贝勒听说过费英东吗?”
努尔哈赤道:你们“黑龙门‘四大金刚’之首,苏完部主索尔果的大儿子,我小时候与他还是密友呢,一同去长白山挖过人参。”
额亦都道:“我这位大师兄从黑龙门学成武功回家之后,便做了坐地分脏的强盗头子,现在苏完城一带七八股绺子都奉他为首,他也是久有雄心,若能说动,就不算那七八股悍匪苏完部还有近两千精兵呢。”
努尔哈赤在道:“若你出面不知能否说动与他?”
额亦都道:“在‘四大金刚’里以我小师弟叶克书和我大师兄最好,我跟他……。”
图鲁什纳闷的道:“什么鸟‘四大金刚’?都是谁呀?”
努尔哈赤、贝和齐二人一齐笑道:“骂得好。”
额亦都知他粗鲁也不生气道:“这‘四大金刚’指的是黑龙门四位嫡传弟子,分别是苏完部的‘赤发灵官’费英东、库尔喀部的‘活鬼’扬古利、尼玛察部的‘玉面勇存孝’叶克书再加我这个钮祜禄部的‘门神’,其中以我年纪最大,其次是扬古利、费英东,叶克书年纪最小,但武功最好,费英东入门最早故而是大师兄,往下是我、扬古利和叶克书。”
图鲁什这才明白道:“那都是好汉,咱们把他们都找来,还怕成不了大事。”
努尔哈赤笑道:“只怕他们看不起咱们,不肯来。”
图鲁什一瞪牛眼道:“不来时我找上门去给他们一板斧。”
额亦都笑道:“他们若听了此话只怕个个都飞一般的来了,谁又敢让你老兄找上门去。”
图鲁什听了大为得意也是笑个不止。四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努尔哈赤三人先留在山上养伤,并等待石戎的消息,额亦都则下山去嘉木瑚寨他姑父穆通阿处商借军马,努尔哈赤伤势一好便赶去与他会合同往苏完城见费英东。
石戎和雅尔哈齐两个离了卧虎沟混出沈阳,在抚顺关外找家饭铺饱吃一顿后石戎道:“三弟你我就在此分手吧。你去图伦城千万万事小心,不可让尼堪外兰知道你的身份。”
雅尔哈齐道:“家师现在尼堪外兰处为上宾,我自从萨尔浒山与两个哥哥失散以来一直跟着师父,名为师徒,实不异于父子,尼堪外兰就是知道我的身份碍着我师父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石戎道:“贤弟还是万事小心的好,尼堪外兰把你们兄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就是不敢当令师面害你也会暗中下手的。”
雅尔哈齐道:“哥哥放心,我自会小心。你去老秃顶子山也要一切小心,见了我大哥后千万将我的消息告诉他。”
石戎道:“我会的。”
雅尔哈齐拱拱手向抚顺关口而去,石戎目送他走远之后自去找个店铺睡到天晚,才出来绕过抚顺关,直接向大秃顶子山赶去。
月色朦胧,秋风萧瑟,一上山路,崎岖不平,好在石戎来时走的就是这条路还算熟悉,走了三个时辰左右,石戎找块山石坐下,取出干粮来吃了,休息了一会再往前走,鸡声一起方才找个隐蔽的地方躺下,心道:“我小睡片刻再起来赶路,中午时分就能赶到与努尔哈赤相约的老石沟了。”
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就听一阵脚步声响,刚要起来,早有人窜到身前明晃晃的刀剑抵在他的胸口大喝一声:“别动!”
石戎暗自叫苦心道:“千万别是尼堪外兰找来了!”
脸上却嘻皮笑脸的道:“众位大王小人不动,不动。”
一人斥道:“胡说什么!”
另一个却道:“此人好像在那见过。”
石戎心下一沉忖道:“凡见过我的几乎没有好人,他们头上没辫子莫不是神龙教的不成?”
他正胡思乱想就见一个少年走过来看他一眼道:“咦,你不是九龙老齐的师弟吗?”
正是四公子李如梓。
石戎跳起来道:“是四公子啊。”
李如梓略一拱手道:“前番见面未曾请问阁下贵姓高名,失礼了。”
石戎道:“在下姓石名戎草字天兵。”
李如梓道:“阁下那天说要到仙露宫去见夏道长怎么还在这一带呀?”
石戎苦笑道:“我那日在抚顺城未见到我师兄便想直接去仙露宫,可万没想到关外的女真鞑子竟在前面不远处火并起来,我不敢走只好躲了几天,可一直也不见平静,只好从这山路绕过去了,却未想有缘又与公子相会。”
李如梓倒剪双手道:“阁下是京城人不知怎会有幸拜在夏道长门下的?”
石戎笑道:“说来也是凑巧,我舅父是北京白云观的主持,十年前夏道长在京城我舅父处做客,恰好小可也在白云观,听舅父说起夏道长是武林前辈便死赖活赖的求舅父出面说情,请夏道长收我做了个记名弟子。”
李如梓点头道:“原来如此,石兄好运气。”
石戎听他改了称呼知道谎话已成真了,心里一块石头才落地了。
李如梓一眼看到石戎放在石头上的宝剑顺手抄起一面往外抽剑一边道:“前番未见石兄带剑,这口……,尚方斩马剑!阁下这口剑从何处来的?”
他话音一变他的手下重又将刀剑举了起来。石戎尴尬的一笑道:“四公子认得这口剑?前日小可自鞑子城下过有一个鞑子受了伤,身上带了这口剑小可见了一时起意便……。”
李如梓大喜道:“那人左耳是不是残缺一块?”
石戎点头道:“正是。公子认的他吗?”
李如梓笑道:“他是钦犯。”
石戎如释重负的道:“若如此小可也不用担心了。”
李如梓听他话音猜他必是将受伤逃走的贝和齐给杀了,别说贝和齐正是他要追杀的人便不是汉人杀了一个鞑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把宝剑还给石戎道:“石兄初到东北便除了一个钦犯日后我报与家父定为石兄请功。”
石戎一脸喜色伏身道:“小可先谢过四公子了。”
忙又道:“这柄剑就当是小可呈于四公子的礼物吧。”
李如梓见他如此乖巧更是高兴道:“若石兄有意不如留此呈与家父,也显出石兄一份功劳。”
石戎本就没真心给他趁机收回宝剑道:“多谢公子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