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画皮

我拿起耳环正打算好好看看,这时候二叔却递来三支香,让我给尸体敬香。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二叔这一行的规矩格外的多。

跟着他给尸体上完香后,还需要绕着尸体走上三圈。

二叔在前面走,我就在身后跟着,只听得他嘴里小声念着什么,像是和尚念经一样,很长又难懂。

停下来后,他递给我一张抹布,让我把尸体浑身上下擦一遍。

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想来这和贴春联是一个道理,需要擦干净尸体上的灰尘,提高粘黏性。

因为是女尸,加上我第一次干这活儿,每一个动作都提心吊胆,生怕出了岔子。

等活儿干完,我已经汗流浃背。

二叔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然后一个人进了卧房,不知道又要忙活什么。

一个人害怕是因为未知,一旦那种陌生感消失之后,就不会那么惧怕了。

此时我看这具尸体就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恐惧。

屋子里静得出奇,除了我的喘·息声之外,就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就连二叔在卧房里摸索的声音也停了好一会儿了。

就在我准备站起来去找口水喝的时候,屋子里忽然想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竖起耳朵又听了一会儿,屋子里果真有声响,而且越发清脆响亮。

我的身子颤了一下,转过头看看是哪儿发出的声音。

没曾想,这一回头却是吓了我一个趔趄。

只见棺材里那具蜷缩的尸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开来,焦炭的皮肤一块块碎裂,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露出了暗黄色的筋肉。

这场景像是鸡崽要从蛋壳里出来了。

可带给我的,并没有生命降生的那种愉悦,而是一种无尽的恐怖。

我吓得大叫了一声,连忙冲到二叔的卧房前,拼命的敲门。

过了几秒,二叔推开门走了出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指着棺材,嘴里哆哆嗦嗦的说不出整话。

二叔走近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的坐在了凳子上,点上了一支烟。

“少见多怪!”

二叔嘲笑了我一番,然后对我解释说,刚才擦尸体的抹布上,用了一种叫做软尸水的东西,能帮助尸体快速软化,否则就女尸的扭曲程度根本无法给它画皮。

软尸水这种东西我从未听闻,但看那尸体的状况,二叔不像是在胡说八道。

我捏了捏麻布,认为这软尸水中应该带有某种腐蚀性和生热的化学试剂,不然硬梆梆焦炭皮肤怎么能轻易裂开。

这东西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明白,只要能解释得通就好。

一支烟抽完,二叔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木盒递给我,他自己则是拿着一个木制的镊子,把尸体上的焦炭皮肤一片片夹了下来扔进我捧着的木盒里。

撕自己结了痂的伤疤很爽,可撕别人的伤疤就觉得有些残忍。

虽说尸体没有知觉,但伤口处流出来的泥黄色的浓水,却觉得恶心至极。

我侧着脑袋,强忍着恶心,好不容易熬到二叔把伤疤揭完。

抬头一看,还是没能忍住,酸水从胃里翻了上来。

满身浓水的尸体,加上空气中弥漫的腐烂气味,让这间封闭的屋子彻底变成了和臭水沟一样的地方。

尸体我是不敢再碰了,二叔只好自己动手,用水将尸体上的浓水擦拭干净,这才让我去拿之前沥了水的豆皮。

被擦拭干净的尸体,像极了过年时熏干的腊肉,只是那因削瘦变得恐怖的脑袋和皮肉下时不时冒出的浓水,让我绝了将它和腊肉继续比较的念头。

豆皮被二叔一张张铺开放在桌上,他从袖子里面摸出一把木尺,沿着尸体的肩部往下量,一边报着数字,一边让我记录。

他的举动,让我想起了当年我娘给我做年衣的情形。

不过二叔明显要细致很多,就连脚后跟的位置都认认真真量了好几遍。

量好了尺寸,二叔便按照我的记录,拿着小刀一点点在豆皮上刻。

看着二叔刻画豆皮时柔和的手法,我才明白他冷淡的性子是怎么来的。

这种对精度要求严苛的职业,足以把一个正常人磨成凉薄的怪人。

等所有的豆皮都被刻出来,二叔就一张张的贴在女尸上。

他手里忙活着,嘴上也没空闲,念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句子。

“纣绝纣绝标帝晨,谅事构重,炎如霄中烟,趯若景耀华。武城带神锋,恬照吞青,阊阖临丹井,云门郁嵯峨。七非通奇盖,连宛亦敷魔,六天横北道,此是鬼神家。”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这场景却是让我想到了爷爷装殓时,那个老和尚也是一边忙活一边神神叨叨的念着经文。

想必,这也是二叔这行的规矩。

仅仅是一张豆皮,二叔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才收手,桌上大大小小十好几张,估摸着要忙活到下半夜。

果不其然,等二叔把最后一张豆皮贴好后,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此时的我已经昏昏欲睡,脑子里嗡嗡作响了。

二叔却拍了拍我的脸,让我清醒些,然后递给我两方砚台,说是要研墨。

一方砚台里搁着一块黑色条状物,这东西我在书上见过,叫做墨。

可另一方砚台里面的红色方条,摸上去有些膈手,质地和黑墨完全不同。

二叔根本不给我问话的机会,摆摆手就说,“快些,我急着用。”

我甩了甩发沉脑袋,双手并用,不一会儿两种颜色的墨水就装满了两方砚台。

二叔拿着两支毛笔放在两方砚台里来回搅拌,等毛笔彻底浸湿后,这才刮去多余墨汁,抬手就落在了尸体上。

我心中好奇,不知道他要在尸体上画些什么,甩着发酸的胳膊就凑了过去。

一抬眼,我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先前还是麻麻赖赖的尸体,在二叔的一顿忙活下,变得光滑平整,尸体和豆皮完美贴合,若是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真假。

顺着尸体往上看,发现二叔叫我研的黑墨水,原来是用来给尸体描眉的。

二叔绣眉的手法十分轻柔,甚至要比那些化妆达人还要厉害,看得我啧啧称奇。

画完眉毛,他又拿起了蘸着红色颜料的毛笔,开始给尸体描上红唇,轻重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有些怀疑,二叔平时把自己关在屋里,是不是就在拿自己练手。

做完这些,二叔才直起了腰杆坐下来喝了一杯茶。

我这才发现,这女人竟然长得很美,不禁让我想起了那句骚包的句子。

“弯弯细眉淡扫如远山,玲珑腻鼻,朱唇一点更似雪中一点红·梅孤傲妖冶,简直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可美中不足的是,二叔竟然没有将这她的眼睛露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忘了。

正想问,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

“先生,我来了!”

二叔示意我打开·房门,就见那中年人带着一帮抬棺的人站在门前。

中年人刚想说话,二叔就指了指他,“你一个人进来!”

等中年人进屋后,二叔却起身重重的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