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瞒着王妃,先查清楚再说。”万祁阳长长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抚着左眉。目前的大事,是迎接父皇,至于颜小萱是否有命活下去,也是一个未知数。
高云鹤等人点点头,此时,小师雄扮兔子从门口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嘟嘟,嘟嘟嘟。你不是姑娘,你是假姑娘。你是假姑娘,你就不要脸。”
一滴冷汗从高云鹤的额头渗出,这小娃娃最近总爱编歌谣来唱,小脑袋一摇一晃的,还特别认真。这真的不是他教的……
“先生,你得好好纠正孩子皇长孙的言行举止,以及审美观。”白信摇摇头道。
高云鹤的脸一黑:“我觉得挺好。”
白信一傻眼,这也叫好。
此时,颇感烦扰的万祁阳淡淡地道:“你们可以下去了,师雄过来。”
众人退下,
小师雄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哥哥,那个小、小、小什么,好坏的。”
万祁阳那双大手,摸了摸他圆圆的小脑袋:“她不要脸?
”
小师雄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继而奶声奶气地嘟囔道:“姑娘会不会伤心?”
万祁阳一愣,小师雄如今对情绪已经有概念了,他点点头:“会。”
“嗷……”小儿嘟了嘟嘴。
“师雄,你说,我该告诉你娘吗?”万祁阳皱着眉头,担忧地道。
小师雄的小脑袋点了点,用着高云鹤一板一眼的口吻道:“该呐,先生说,说谎会变成猪猪!还是母猪猪!我不要做女生!”
万祁阳忧心地对着孩子笑了笑,他的手指,轻轻地敲着一封信。那封信沾了裘天锦的血,是他去世那天,从容国带回来的。
里面固然有拯救小师雄的办法,可因为太过沉重,他一直都没有拆开,裘将军去世的这一天,
他余生都不愿再提起,那天颜蝶陌的模样,让他知道什么是心如死灰、行尸走肉。
这样的她,让他隐隐中有着一丝恐惧,他不愿再看到她这样的状态。可是,人,不可以说谎啊……
刚才小儿那稚嫩的话,一直回荡在万祁阳的耳边。此时小师雄一直玩弄着桌子上的毛笔,乱涂乱画,全然不知道哥哥有多矛盾。
忽然,万祁阳从小儿手里拿过毛笔,大笔一挥,
一封信秘密送到了莫恒手里。
稍后,接到万祁阳密令的莫恒和高云鹤,往皇城中的北王府奔去,那里,收藏着莲母的遗体。
而站在柱子旁打瞌睡的白信,也被莫恒拉了出去,迷迷糊糊地往外跑。
“哎哎哎,你们王府行事,都是这么雷厉风行,说走就走的?好歹让我歇一会儿,我这才刚从皇城过来,坐了好几天船,累得慌。”
白信伸着懒腰,不断地埋怨着,跟这个王爷,真是辛苦多了。
然而,莫恒并没有把高云鹤和白信带到码头,而是来到了深山之中。
“莫小哥,不坐船,怎么去皇城?”
莫恒冷声道:“坐船太慢了,换一个方式。”
“难道飞啊?”白信没好气地道,他内力不好,可飞不了多久。
“呜!”莫恒吹了一声口哨,只听树林中瞬间狂风大作,白信颇为惶恐地扶着树,好一阵妖风。
只听深山之中,一只巨大的黑影极速飞来,扑棱的翅膀扇动的风,让周边的树木像被狂风刮着一般。
高云鹤一惊:“巨鹰?”
巨鹰,以飞行能力卓著而出名,
可天下难得一见,事因它数量稀少而珍贵,难以养活,嗜血成性,难以驯服。
“噗!”只见这巨鹰体型竟有两米长,三米高,人在它面前,如同一个小动物一般。
“哇,你在哪里找到的,这可是宝啊!”白信赞叹道,这巨鹰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半天就能去到皇城,哪用坐三四天的船。
莫恒摸了摸鹰头,扔出了一大块新鲜的肉,鹰立马上前扑食,动作迅猛之极。莫恒满意地看着巨鹰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王爷是很出色的猎鹰人。”
当今昌帝也有一只赫赫有名的雄鹰,然而却没发展到可以当交通工具的地步,而万祁阳做到了。高云鹤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只听一声尖锐的鹰鸣盘旋而起,莫恒等人站在鹰背上,往皇城进发。
巨鹰飞在高空之中,因为速度过快,内力不足的高云鹤和白信,得靠莫恒用内力锁住。三个人像是在云端飞行,白信兴奋得不行,而高云鹤却忧心忡忡。
“先生因何事烦扰?”莫恒目视前方,淡淡地问道。
“皇上估计很快到了。”
莫恒哪知高云鹤担忧的是王妃,便回答道:“放心,王爷在,没问题。”
高云鹤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鹰鸣长空,疾徐飞行。留在宫中的颜蝶陌,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大殿发着呆。不吃不喝不动,像是一尊雕塑。
万祁阳处理完其他的事情,一见她这个模样,双手把她抱起来,往寝殿走去。
“累就休息,何苦熬着?”他边走边道,气息轻轻柔柔地洒在她的脸上。
“我不累。”她摇摇头。
“小王妃再这个模样,父皇一定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他叹息一口气,她这几天,竟然轻了不少,身子越来越消瘦了。
“嗯……”她搂着他的脖子,像只小猫那样哼了一哼。
万祁阳抱着她踏进了寝殿的门,她却摇摇头:“我不要睡。”
这几天她都没有合过眼,一闭眼睛,爹爹那双无力的手,就一直在她眼前摇晃着。
“不睡,就躺一躺。”万祁阳心疼地道。
他把她放在床上,一碰到床,她的身体条件反射一般,惊恐地缩了起来,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带着哭腔道:“我不要睡这里。”
“好好好。”万祁阳直起身子,把她抱到长椅上放了下来,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后背。
“爹爹的草鞋,是用什么做的?”
“乌拉草。”
这样的对话,反反复复进行了上百遍。她问一遍,他就答一遍,不厌其烦。
“以前爹爹说,草鞋最天然,走路不会累。”
“他说得对。”
“走很远很远都不会累。”她开始哽咽,如今她的人生才十六岁,却这般疲惫。
“嗯。”他用下巴抵着她的头。她无头无尾地说着话,他只管应着。她的声音慢慢地微弱了起来,她终于困了、倦了,最终闭上了疲倦的眼睛。
梦,原本是黑沉沉的。可现在的梦,却是那么红,四周满是鲜血。颜蝶陌走在一片红土地上,正思索在哪里,一个人就从她的身边走过,她大叫:“裘爹爹!”
“小陌,来!”裘天锦伸出了手,她点头一笑,伸出手去,还没有碰到他,裘天锦就像碎片一样,猛地在颜蝶陌的面前爆开。
“啊!”她惊呼,扑上去,却扑了空。
“姐姐,姐姐。”此时,一声稚嫩的声音,在不断地喊着她。她转过头,是一个小丫头,那是颜小萱五岁的模样。
“小萱?”
“姐姐,姐姐,姐,姐姐……”那小丫头笑眯眯地冲着她招手,此时不知为何,颜蝶陌心里没有恨,她好想抱抱这个可爱纯真的小妹子。
小小的颜小萱,笑着扑过来,正要抱住颜蝶陌,却猛地又爆开!一阵强烈的光,刺入了颜蝶陌
的眼睛,她捂着剧痛的眼,大呼:“小萱!”
她猛地睁开眼睛,惊坐而起,冷汗连连。
“丫头啊,做噩梦了?”那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她木然地转过头,一张和蔼慈祥的脸映入了眼帘,是昌帝。
颜蝶陌呆呆地望着他,依然没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她嘴一撇,没喊父皇,却道:“爹。”
“我在。”昌帝拍了拍她的肩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原本水灵的颜蝶陌,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双目无神。
她眼眶一红,憋了许久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父皇!蝶陌不孝啊!”
说罢,她“噗通”一声,跪在了昌帝的面前。颜小萱的罪过,太大了!颜蝶陌身为长姐,日后死了也无颜见父母,现在又如何面对昌帝?
“快起来。”昌帝心里一酸,赶紧扶起了她。这丫头自小心高气傲,从来不服输,也极少犯错。如今她跪在他面前,哭得这般撕心裂肺,他也是第一次见。
“呜呜呜。”颜蝶陌抽泣着,猛地甩了一下自己的脸,一个红色的掌印浮在她白嫩的脸上。
昌帝大惊:“
蝶陌,
有话好说,别这样!”
颜蝶陌伏在地上,积压了几天的内疚,通通化作了满眼的悲怆,她哭道:“我有错!若我能早点发现,裘爹爹也不至于死得这样悲惨!我宁愿死的是我,也不要是他啊!我颜家,怎么对得起裘爹爹,怎么对得起万安国!父皇,你一刀杀了我罢!”
“胡闹!你就像是我女儿,父皇怎么忍心!你起来!起来!”裘天锦死了,昌帝也难过,可见蝶陌如此,他更难过。
颜蝶陌摇摇头,跪在地上,她恨小萱,更恨自己。
昌帝见状大怒:“先起来!来人,给我带颜小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