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常家兄弟

月亮如玉盘,清风徐徐,吹得树叶儿沙沙作响。

柿头村里的犬吠声此起彼伏,村民们拎着各式各样的照亮玩意儿,带着自家土狗陆陆续续汇聚到大柿子树底下。

“稻田里遭了田鼠,光我们家地里就发现了百来只。牛二家的稻子被田鼠啃掉了四分之一,咱们村儿正在遭受百年难遇的大鼠患。大家伙有人出人,有狗出狗,务必把鼠患消灭在萌芽之中!”老村长站在柿子树底下发表灭鼠总动员。

“听老村长的,不杀光老鼠誓不还家!”牛二扯着大嗓门振臂狂呼。

常金阳说他们家地里的水稻被田鼠啃掉了一大片,牛二的心早就飞到山里去了。

“走走走,赶不及,可别把收成毁了呀。”村民们跟着附和。

现如今不允许打猎,大山里农耕的人,就靠这点粮食过活。虽说稻分两季,一季都不能少呀。

“出发。”老村长大手一挥。村民们雄赳赳气昂昂,牵狗抱猫握着手电筒,还有拿着火把枝儿准备放熏烟的。

“嫂子你就别去了,咱们家没种稻子。”铁小虎拍了拍张玉娟的肩膀,示意她回家接着睡觉。

张玉娟柳眉微蹙:“那哪儿行呀?平日里乡亲们一直相帮咱们,村里头出了事,应该同心协力。”

柿头村民风淳朴,铁银根中年丧子,老年失了大孙子。老村长经常让常家兄弟送米送肉过来,所以张玉娟没有种地。

“得了吧嫂子,你这细胳膊细腿帮不上忙。没看见这么多大老爷们呐?放狗子抓老鼠,这可是长哥子想出来的办法。”铁小虎扳转张玉娟,让她赶紧回家。

“长哥子想出来的办法?”张玉娟迷惑。

铁小虎趴到张玉娟耳朵边上低语几句,张玉娟狐疑不解地打量着铁小虎:“真的假的?长哥子会说话,不是骗嫂子的?”

“嫂子我啥时骗过你?”铁小虎佯装生气,他接着说:“别让常金阳知道。那小子贼精贼精,指不定使出什么幺蛾子来。”

“嗯,那你小点儿心,别让老鼠咬了。”把散乱的发丝夹到耳朵上,目送铁小虎离开,张玉娟往家里走去。

村里头鸡飞狗跳,铁银根哪里睡得着觉?喊了好几声玉娟没人答应,老头子摸索着床沿儿准备爬起来。

恰好张玉娟端水进来,吓得她赶忙开了灯,把水碗放到床头柜上:“爷爷,上茅房怎么不喊我呀?”

“外面怎么这么吵?是不是倭子鬼杀过来了?”铁银根脑子不灵,夜里老喜欢胡思乱想。

“哪有倭子鬼呀?山上稻田里遭了鼠患,村长爷爷带人赶老鼠去了。”张玉娟扶老头坐起来。

爷爷骨盆挫裂,一个月卧床休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张玉娟不让他多走动,因为医生特地关照过她,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老爷子要安安生生平躺三个月。

“老村长出面,我就放心了。快去睡,天儿不早别累着。”铁银根冲着张玉娟挥了挥手。

张玉娟哪里睡得着觉?犬吠声连成一片,还有村民们此起彼伏的粗嗓门儿。

索性不要睡了,她拿了几个紫薯,舀了一小碗大黄豆,混着昨天傍晚泡发的黑豆黑米,磨了一大锅黑豆浆出来。

紫薯蒸熟去皮,加了些热豆浆和蜂蜜搅拌成紫薯泥,抹在发好的糯米糕上,切成小块儿装盘。

就等铁小虎回来了。

说不定常家兄弟会一起来,张玉娟特地多蒸了两大盘糯米糕。

大山里的耕地分布极散,都是东一块西一块垦荒垦出来的。柿头村拢共二十九户人家,要把所有稻田里的老鼠赶跑,可不是一时半会的工夫。

狗叫声足足闹腾到天色微亮,这才逐渐平息。知道铁小虎他们就要回来,张玉娟开始收拾桌子。

约莫隔了十来分钟,村子口开始热闹起来。村民们说说笑笑,还有狗崽子们打闹追逐的动静。

张玉娟拿着两块抹布在灶台上搬蒸笼,就听到砰的一声响,紧接着常金阳的小雌鸡嗓门儿传了过来:“玉娟嫂我们饿死了,做了什么好吃的?”

铁小虎扬手就是一个大头皮:“常金阳你个兔崽子,我们家大门得罪你啦?抓田鼠看不见你小子,吃起饭来你最积极。”

“小虎哥你又冤枉我,我帮金娥婶抓老鼠的。”常金阳的手插在褂子兜里,兜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村长爷爷安排人了,你那么积极没按好心。”铁小虎直接戳穿他的阴谋。

“就是,我们家地头最大,我和小虎根本忙不过来。金娥婶家地头小,留了五六个人呢。”常金山拍了拍他们家的大黄狗,让它跟小黑狗阿长到外头玩儿。

“再说了,你就在金娥婶家地头里转了一圈,后来人影子都看不到了。”铁小虎气呼呼地说。

“有本事找爷爷说理去呀,合起来欺负我有意思吗?”常金阳冲进厨房,钻到灶堂后面,探出头来问张玉娟:“玉娟嫂,你们家母羊下羊奶了吗?”

“要羊奶做啥?赶紧洗手吃饭。”张玉娟抱着两层蒸笼往院子里走。

“嫂子别理他,大家忙着抓老鼠,他跑山崖子底下捉猫崽了。”铁小虎洗完手,往衣服上蹭了两下。

“怪不得进门问我要羊奶呢,原来捉了小猫崽呀。你们俩抓紧时间吃早饭,吃完了补个觉去。”张玉娟掀开蒸笼盖,扑鼻的香气,馋得铁小虎口水直流。

常金山盯着张玉娟看,被蒸汽熏到了眼睛。

“有没有同情心了都?猫妈妈死了,小奶猫眼睛还没睁开呢。拢共三只小猫仔,被老鼠咬死了两只。”常金阳找了只软蒲草做的小草窝,一只黑白花的小猫崽闭着眼睛蜷缩在草窝里。

中分黑白花,红红的鼻头软萌萌的,四只小脚比稻草杆子粗不了多少。显然是刚出生没多久,依大小判断,超不过三天。

据常金阳说,他在金娥婶家的地头里追老鼠,追到后山崖子底下发现的。当时猫妈妈已经死了,小猫崽叼着猫妈妈的奶·头不松口,在它边上有两段小猫仔的残肢。

“好可怜,金阳你去吃饭,小猫仔交给我。”张玉娟把小猫崽捂在手心里,吩咐常金阳洗手吃饭。

“玉娟嫂子真麻烦,成天洗洗洗,手皮子洗破了怎么办?”常金阳很不情愿地在青竹管水龙头底下冲了冲手。

常金山掸了掸小褂子,还拿手指头捋了捋鬓角。

“没必要吧哥,玉娟嫂去后院了。”常金阳十指连弹,把水珠子甩到他哥常金山的脑袋上。

“你懂个屁。”常金山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就着常金阳甩过来的水珠子,把鬓角撸了两遍。

铁小虎可没有常家兄弟俩的这份闲心,折腾了大半夜,早就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呼噜呼噜喝了两碗紫薯黑豆浆,抓了块糯米糕丢到嘴里边嚼边说:“金山你太怂了,嫂子人不在,几根短毛撸给谁看?”

“呵呵呵,整理整理总归好的,注意点形象没什么不好。”常金山讪讪地笑着自我解嘲。

“得了吧哥,自打进门到现在,玉娟嫂一句话都没有跟你说。”常金阳接连吃了两块糯米糕,开始拿碗盛豆浆。

“你懂个屁,玉娟忙里忙外不容易,暂时顾不上唠嗑而已。”常金山端着土陶碗,浅浅的抿了口紫薯黑豆浆:“味儿正,喝豆浆就得是玉娟做的。”

“噗呜”

铁小虎忍不住,把常金山喷了个满头满脸。

“金山,咱把胸膛挺直,不卑微了行不行?”铁小虎捂着胸口说。

常金山瞪了铁小虎一眼,举着袖子把脸上身上收拾干净:“能不能好好吃饭?玉娟忙了一晚上磨出来的黑豆浆,不要暴殄天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