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仰头把烟吐出来,柔软的白色雾气迷离了侧脸。她柔软的黑色长发散落在白皙的脖颈跟锁骨上,眼神淡漠地看着墙壁上那幅画,样子真美。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并非外表展现的那么冷漠。
很突然地,我想到陆笙南。
那时她还在我身边,她什么都纵容我,唯独不让我抽烟;而我口头上答应,背地里却偷偷抽。奇怪的是,无论我做得多隐秘,事后她总能发现。她是个特别细心的女孩,会在我微微染黄的手指,从我沙哑的声音,被细微火星烫出小洞的衣服袖口上发现证据。
然后她会生气,跟我吵架。我从不哄她,因为我知道过不了两天她又会主动回来找我和好,我以为她永远会的。
“在想什么?”简凝察觉到我的异常。
“没。”我忙为自己也点上一根烟,“一些往事。”
“初恋?”她真犀利。
我点点头。
“反正现在无聊,不如跟我说说?”她优雅地跷起腿凝神注视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太奇怪了,看着你的脸说,我会觉得像在跟她本人说。”
她表示理解地淡淡一笑,“这样吧,你跟我说,回头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会感兴趣的。”
“那好。”我来了兴致,“你想听点什么?”
“当然是你们怎么相爱啊,难不成怎么做爱?”
我哈哈大笑,“我们没做过。”
“这么逊?”
“真的,没做过。其实有过一次,差一点。你别笑,现在我还时常会想如果那晚我们发生了,可能一切反而会不一样。”
“行了别卖关子了。”她摆摆手。
我试着整理思绪,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完整地翻阅回忆。
高一那年,我遇见了陆笙南。
最早是在全年级文化成绩前三十名的榜单上,她的名字在榜首。美术专业成绩第一名是我,所以彼此的名字挨得很近。但仅限于那一次。初三暑假我爸妈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离婚了,原因是我爸有婚外情,我被判给我妈,那对当年的我可以说是个致命打击,我的三观被彻底颠覆了。
上高中后我开始对身边的一切充满敌意,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虚伪而肮脏的。一个青少年想要变坏太容易了,我仅仅花了半学期就让全校师生痛恨我。成绩一落千丈,每天跟一群不良少年逃课打架,勒索初中生,在网吧通宵上网,去酒吧嗑摇头丸,偶尔会被发现是未成年而被人轰出来。
陆笙南跟我同班,起初我们并没交集。我持续荒废学业惹是生非,她则在好学生的路上风光无限——成绩优异,家境富裕,总是披着清纯的直发,笑起来有点害羞,穿规规矩矩的白衬衫和百褶裙,球鞋永远刷得干干净净,就是那种很难让人不喜欢的女孩。
我自然不能免俗,没事也会忍不住嘴贱调戏一下。
但事情的转变是那年愚人节,班上一个成绩很好的胖子,我忘记名字了,当时是放学后,我因顶撞老师被罚扫男厕所,正好撞见他站在无人的走廊上跟陆笙南表白,却惨遭陆笙南的拒绝。就是在那个傍晚,当胖子拿着亲手烤制的曲奇饼垂头丧气地独自离开时,躲在墙角目睹全程的我突然决定了一件事。
“追她?”简凝插话了。
“对,追她。我并不了解她,也没想过要了解。纯粹的虚荣心作祟,我当时唯一想的是:大家都追不到的女孩哪天被我搞定了该是多么屌的一件事啊,就像开了一辆大家都垂涎已久却买不起的摩托车,这想法是不是很龌龊?”
“不用惭愧,那个年纪的男生都挺龌龊的。”简凝眯起眼睛笑。
我也笑了,回忆继续。
后来我便跟她坐一起了,班上同学都怕我,想换个座位轻而易举。追她的时候我花了不少心思,常会跟老师顶嘴,故意耍嘴皮子博她一笑,打篮球有她观战时就抢着上篮出风头。转折点是某次我剪头发,理发师不小心把我后脑勺的头发挖出一块小缺口。早自习时坐我身后的陆笙南用笔戳我的背,问我的头发怎么回事。我随口撒谎说自己脑袋里有个肿瘤,过几天要做手术,活不久了。
“啊?真的吗!!”她张大嘴。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啊?”我说。
“对不起对不起……”她惶恐地道歉,当场眼睛就红了。我本只是开玩笑,却不想她当真了,反而不好再拆穿。
那以后,这个傻姑娘对我的态度大为改变,远远超出对一般同学的友好。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她就每天都给我带早餐,还非得盯着我吃完。我经常通宵玩游戏,白天上课一般都睡觉,她以为我病发了,常常将我摇醒,让我振作点。还不停鼓励我说:“不能睡啊,听说很多病人白天睡着睡着就醒不来了……”对此我哭笑不得。
自此我拥有了特权,每天都接受她的关心和好意,让班上所有男生嫉妒得咬牙切齿。直到一个月后我骗不下去了,头发长出来了,“脑部手术”也一直没做,而我每天依然生龙活虎,一场篮球四十分钟下来不带喘气。
某天放学后,我跟她坦白了。
我做好她会生气甚至跟我绝交的打算,她的反应却是如释重负,“真的吗?你真的没有病?太好了!你不会死了。这些天我老是想,可能第二天就见不到你了,每想一次我就担心一次,有时候还会难受得睡不着。现在我终于不用担心了。”
我在一旁失声了。
她又说:“我是不是猪啊,我真傻,居然相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