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我才知道,打苏荷的女人叫黎姐,余总第二任老婆,也是余总公司目前的财务主管。用苏荷的话说:黎姐其实是个好人,在家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在公司也有能力,对苏荷更是像亲妹妹一样,经常借车给她开,每逢过节就带她去买衣服。她还总是替她操心:小荷啊,你长这么可爱一直单着多可惜啊,我这里有几个条件挺不错的对象,保证你中意。
然而以上所有的这些,在黎姐发现原来自己老公一直不肯承认的情人就是苏荷时都一去不返了。一个月前,黎姐经朋友介绍,花钱雇了个私家侦探,一切便都水落石出。今晚她把苏荷约到了她们之前经常喝下午茶的一家餐厅,然后把那些铁证如山的照片摊在了桌上。苏荷被拆穿后无法面对黎姐,当场就逃,黎姐追出街头逮住她,并在苏荷被迫承认后,一耳光扇在她脸上。
黎姐的第一句话是:苏荷,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那之后,我出现了。
苏荷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她的黑色丝袜擦破了,隐约能看到从膝盖骨上透出来的红色伤痕,嘴角也微微有些猩红,狼狈不堪。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我忙追上去喊:“喂,你没事吧?”
她怔了一下,没转身,继续走。
“苏荷。你等等,苏荷……”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不能这样放任她一个人。我边喊她边追上去,手刚搭上她的肩,她就像个炸开的开水壶一样爆发了。
“别碰我!”她尖叫起来,“滚!给我滚!!”
我一愣,“冲我凶什么啊,我是关心……”
“谁要你关心了,谁稀罕你关心了啊!你是在看我笑话吧!啊?看我这种小三如何被原配打得狗血淋头,看我这种社会的蛀虫!毒瘤!龌龊下贱的婊子如何罪有应得吧!”她几乎是在高声尖叫,刚散去的路人又把目光给投射过来。
“苏荷你他妈有病吧,发什么神经啊!”我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火了。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难道不是一直这样看我的吗?卫寻,你他妈敢说你不是这样想的?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这种人没好下场吗?现在你满意了……”
“给我闭嘴!”我吼回去,头要炸了。
她急促地呼吸,似乎无法再负荷体内喷薄而出的愤怒和悲伤,她眼睛通红却始终没有哭,“卫寻,你不是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骗你吗?好,现在我就告诉你。因为我恨你!我恨你在公交车上发现我偷窃时看我的眼神,那种明明瞧不起我还要高高在上一脸怜悯的眼神,简直恶心透了!所以我要报复你,像你们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凭什么一生下来就活得那么轻松,那么干净,那么高贵,凭什么……”她不解恨,转身又朝马路上大喊:“凭什么啊?!”
我一时竟语塞了。
苏荷并不需要我回答,她怂了下肩,扔掉手中的包,神经质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弯腰捡起压在下水道井盖上的一块砖头,奋力往路边一家高级皮革专卖店的玻璃窗上砸去。“哗啦”一声,那幅倒映着星城街景的巨大画面在我眼前支离破碎,像一盘散落的拼图。
她歇斯底里地尖声喊叫着,店内很快传来一个男人的咒骂声,可能是读书时代当惯了不良少年,我下意识地,拉住苏荷拔腿就跑。
逃跑的路上我一边喘气还一边不忘骂她神经病,为了躲避追上来的店主,我们跑进了人流汹涌的地铁站,随便上了一列地铁。直到门合上,我才彻底松懈下来。我累得够呛,靠着门滑坐下来。苏荷也累坏了,跪着双手撑地喘着气,完全顾不上其他乘客异样的眼光。
过了好一会,她才吃力地翻身坐过来,艰难地脱下自己的高跟鞋,扔在我怀里,“都是你,你赔我鞋子。”
“刚要被抓住,十双鞋都不够赔。”我剐她一眼。
她若有所思了几秒,接受了我的假设,随后更丧气了。那场长达十多分钟的狂奔抽干了她体内的难过,同时也冷却了她的愤怒。她没力气再撒泼,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细汗,头歪靠在我肩上,地铁一往无前地开着,我们就像两只无家可归相依为命的流浪猫。
“你没事吧。”过了很久我才问。
“什么事?”她倒是一脸茫然。
“还能什么事,被余总原配发现,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放心吧,余雷没那么容易跟我撇清关系。”苏荷投给我一个自信的眼神,“你不用担心跟他的合作。”
“这样啊。”我心情复杂地回敬了她一个憔悴的笑,内心竟有些莫名的失落。
我们是在终点站下车后才发现这是一趟末班车。地点是星城三环外的郊区,站里非常冷清,走在地板上能清晰地听到干净清脆的脚步声。出站口一个流浪歌手正在卖唱,披着比女人还长的卷曲黑发,带着过时的墨镜,抱着一把满是流浪气息的破败木吉他,投入地唱着经典英文歌《THE
ROSE》。
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
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hunger
and
endless
aching
need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
……
苏荷却驻足,一直将整首歌都听完后才转身问我,“有钱吗?”
“你自己没有?”
“你还有脸说,刚逃跑时我整个包都丢马路上了,几千的LV呢!”她朝我皱鼻子凶道。
我没带钱包的习惯,掏了下裤袋,翻出一百来块。她利索地抽走一百块给了流浪歌手,流浪歌手并没有因此感激涕霖,只微微颔首算是答谢。
转身我就骂道:“你没搞错吧这么大方!我现在身上就十来块了,地铁也停了,待会怎么回去?”
“对耶,还有十来块。”她完全没搞清楚重点,兴奋地拉过我的手,“走,我饿了,请我去吃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