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挺吃亏的,况且当初买房还是我们一起出的钱,他只付了个首付,后来他走了,剩下的贷款大部分都是我还的。
按理说我不应该这么轻易让给他。可是说也奇怪,我真的不恨他,我年轻的时候……”提到年轻几个字,她反而不爽了,“哎呀!搞得我现在像很老一样。反正就是早些年啦,我特别滥情。”
“看得出,现在直接淫乱了。”我就爱挖苦她。
她大度地笑笑,没跟我斗嘴,继续说:“那时我哪懂什么叫爱情,正因为不懂,反而一刻都不肯歇着,生怕虚度了青春,管他遇见的是王子还是青蛙,走马观花爱了一个又一个,把自己搞得特别狼狈。直到大二遇见他,其实我也说不上有多爱他,只是觉得或许是时候懂事了安定了,况且他确实条件不错,对我也好。跟他在一起后我迅速规划好了往后的人生:奋斗,买房,买车,结婚,生孩子。
要不是最后他爸妈闹了那一出,估计这会我孩子都打酱油了。但我反而特感谢他放弃了我,要不是他跟我分手,我怎么能知道原来自己并不爱他,我只是差一点就向生活妥协了。自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法将就着跟谁谈恋爱了。
这几年里,我一直单了下来,实在寂寞难耐时就去酒吧随便拉个顺眼的男人烂醉一场……”她双手一摊,及时阻止了我鄙视她,继续说:“没办法啊,我就是这种人,快乐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房子车子不能让我快乐,所以都是浮云,既然他想要就给他吧,与其闹到最后被他抢走不如我大方点拱手相让。不过呢你也别担心,我妈手上有点积蓄,帮我交了一间单身公寓的首付,刚装修好,等过阵子气味散了我就搬进去,日子照样过。”
“张雨乔你说你……”我无力地白她一眼,“我说你什么好!”
她风轻云淡地笑了,一摸屁股口袋才想起自己早戒烟了,抿了抿性感的嘴唇,“再跟你说件事儿你就懂了。我以前读大学时跟前男友合租在校外的公寓。
楼下有家盖浇饭快餐店,每次我们点饭时都能喝到一小碗附赠的海带排骨汤,那是我喝过最好喝的一家海带排骨汤。有天我男人不在,我痛经得在床上打滚,突然特别想喝那碗汤。于是我打电话点了两份饭,因为只有点两份饭才送汤。后来他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哭笑不得。
他说你直接跟点餐员说你愿意花钱买那碗汤就行了呀,何必浪费三十几块饭钱点两份饭啊。后来我一想,对啊,我一开始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智商一直是硬伤。”我恨铁不成钢地哼了声,下意识地一摸裤袋,发现自己的烟也忘带了。
她大方承认了:“对啊,我就是蠢。类似这种蠢事我还做过很多。我骨子里其实是个特别轴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是死脑筋,不懂绕弯,不会走捷径,不知道退而求其次。别说你,就连我他妈都不信,自己脑袋里幻想了十几年的完美男人会真的存在,世界上居然真有这么一个大活人。可见到傅林森那天,我信了。
我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我张雨乔这辈子是栽了。”
我玩弄打火机的手僵在半空,我承认,我惊呆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一句多么深情而悲壮的誓言。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傻,林森一看就不食人间烟火,没人搞得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陶子也时常劝我,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可是你说,要是我不能睡在自己喜欢的树下,那么一整片森林又有什么意思?
说到底,不过是一片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森林。所以,如果真的需要点上两碗饭才能喝到那晚最好喝的汤,我情愿浪费两碗饭。如果真的需要等他一辈子,那我就等一辈子。况且风水轮流转,一辈子那么长,说不定哪天他就喜欢上我了你说对不对?”
“你知道吗?”我倒吸了口冷气,才努力定神看向她在夜色中闪烁的双眼,“你就是一神经病。”
“谢谢夸奖。”她又变得嘻嘻哈哈了。
我老气横秋地摇摇头,懒得再劝。突然又想到陶子的事,随口问:“陶子最近还好吗?”
“挺好,看上去应该走出了前男友的阴影。不过你哪天见到刘凯希记得帮我转告他,要是他敢玩弄陶子的感情,我一定阉了他。我以前可是帮我表姐做过各种猫猫狗狗的阉割手术,麻利得很。”
“放心,他从良了。”我替他担保。
“贱男都喜欢说自己从良了。”她说着,好似察觉到什么,“你突然问起陶子干吗?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也没事,就是这段时间总觉得吧,她不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姑娘了,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之前我认识的那样。”我也说不清楚。
“她只是比较内向,其实并不好欺负的。”小乔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们平时肯定觉得她就是一个软妹子吧,整天愣头愣脑地跟在我身后一口一个‘小乔姐’。其实啊根本不是的,你是没见过她凶人的模样,可厉害了。有次我们去成都玩,被当地出租车司机黑了,她指着对方鼻子破口大骂,那架势哟,绝对战斗力三千的悍妇级别。”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倒是可以想象。
“是啊,该怎么形容呢?她是个很隐秘的女孩,表面上弱弱的,其实内心有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谁也别想撼动。有时候你看她的眼睛,你就能察觉到,她其实气场很强的,是内心的那种气场,非常坚韧。当我跟她在一些事情上看法不同时,她是绝对不会低头的,她虽然不会跟我吵,但会以独属自己的方式来闹别扭,跟我对抗,直到我服输。”小乔说得神乎其神。
我哑然失笑,“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自己从没认识过她。”
“当然,”小乔得意扬扬,“我也是跟她磨了好多年才了解的。现在知道咱们为什么关系好了吧,因为她跟我其实在某些方面很相似,都很拗,如果遇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死磕到底。但又有些地方是不同的,怎么说呢?”她极力思考着。
“你坚持的方式比较乐观,她看上去比较悲观。”
“对对对!就是这感觉。搞文学的人果然是不一样啊。”她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我的肩,阴阳怪气地笑了。
“你才搞文学!你一小区都搞文学。”我反击。
雨还在下,但我憋不住了,决定去买包烟,一摸口袋,才想起刚买东西时钱包放小乔身上了。小乔一眼就明了我的意图,她把手上的日用品递给我,“还是我去帮你买吧,不用感谢我。”
“少来,是你自己想抽吧。”她朝马路对面的商店小跑过去,我见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停不了,赶忙又喊:“顺便买把伞。”
我静站着,目送小乔进了超市,不自觉地始思考起她说的话,尤其是她说陶子的那些,随后又联想到跨年那晚陶子对我说的话,总觉得有什么迷雾飘在眼前久久散不去。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她应该是单纯觉得裸照这种事情让其他人插手太丢人了。我努力说服自己别乱想,漫不经心地四下张望,视线突然被锁住了。
是陶子。但,却是一个让我完全陌生的陶子。
她带着一顶火红色的沙宣头假发,浓妆艳抹的脸跟身上那件崭新的白色水手服形成鲜明反差。她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倒是一点也不怕冷,站在一家霓虹闪烁的情趣酒店门口,跟身旁两个穿着同样惹眼衣服的女孩愉快地交谈着,不时放浪形骸地大笑。很快,我又认出其中一个女生,她脸上是招牌式的狡黠笑容,那么美丽,永远透着让人舍不得拆穿的妩媚柔情。
她是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