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愤怒

我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疲倦的身体砸进办公椅恨不能一觉睡死过去。要知道,近段时间大大小小的会议几乎要了我半条命,剩下那半条,刚也挂在了那急剧缩水的80万启动金上。

任南希在这时推门进来了,他脸色愧疚,吞吞吐吐地走近我。

“陈默,刚才投票的那事,真是很对不住。”他叹了口气。

“没事,我知道你很难做。”我无奈地咧咧嘴。任南希是我的同事,也是好朋友。身为设计部的副总监职位并不算低,但在构成复杂的公司里却没什么话语权。他从小在农村长大,父母砸锅卖铁供他读书,毕业后他留在星城打拼,背负着一家人的期望,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自然什么事都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现在好不容易熬出了一点成绩,如果因为我而得罪了姚丽华,我才更过意不去。

“对了,你见过那个副总编吗?”我的声音很轻,不想让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听见。

“嗯,认识,我当初进公司时就是她面试我的。”

“她……人怎么样?”我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把雯姐去机场堵她的事说出来。总觉一个计划越多人知道,成功的几率就越低。

“很漂亮啊。”

“我又不要相亲,知道她漂不漂亮做什么?”我好笑又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点实在的,她这人怎么样?”

“呃,怎么说呢?很有能力,很聪明。”南希来了兴致,索性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双手比画起来,“她很正直,不与谁拉帮结派,但又八面玲珑绝不会跟谁结仇。简直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是在形容嫖客吗?”我笑了。

“我知道我文采不行,你也犯不着每次都取笑我吧。”他急了。我笑着道歉,又问:“看上去你似乎很崇拜她?”

“崇拜倒言重了,不过确实挺感激她的,当初我能进这家公司啊全靠她……”他还想继续说,这时一位女同事推开门打断道:“南希哥,韩主任找你,下期的广告海报要改。”

“好,马上来。”

“下次再说,我先走了啊。”任南希离开前不忘拍拍我的肩,“总之陈默你别担心,依我看啊,这事还说不准。”

关上门后我立马感觉到身后多了几双狙击镭射灯般的焦灼目光,我知道大家都在关心今天下午会议的结果,却佯装平静地继续刷微博。

“陈主编……”

感谢Alen,他的声音飘过来时我焦虑的情绪立刻被一身鸡皮疙瘩取代了,而当他的手搭在我的肩头时我简直整个人都要痉挛了。其实我手下这位责编能力还是不错,就是人太娘炮。Alen这个英文名也是他强迫大家喊的,尽管我们一致觉得他的本名更有辨识度——刘大宝。

“陈主编,饮水机那儿要换水了,人家搬不动。”

“隔壁发行部的男丁都快一卡车了,随便喊个帮忙去啊。”我实在搞不明白,一位

“套马杆的汉子,你威武雄壮”般的东北壮汉,为什么整天要翘着兰花指强调自己搬不动一桶水,以他这体格单手扛个液化气罐上十楼也纯当热身了吧。

“哎哟!陈主编,人家跟他们又不熟,多难为情啊……”

“帮你换桶水,又不是换尿布,难为情个屁啊。”我在心底咆哮着,表面上却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世界和平的笑容:“亲,稍等下好吗?”

他这才含着娇羞离开了。

有时候,我真好奇到底是多猎奇的童年才能造就出Alen这样一朵温婉的男子!你一定不知道,为了强调自己有洁癖,他不惜把读书时代不愿上校厕所而憋出了膀胱炎一事都拿出来炫耀了。这导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在我的认知里,有少女心的人一定要先有膀胱炎。

当然,整个团队里最让人闹心的还不是Alen。而是十分钟前,那位每次在关键时刻打他手机总像是掉进了马桶的——

“砰!”

好吧,我感谢他在下一秒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用脚。

今天周小野的造型格外诡异,做作的七分头完美COS了抗日时代的汉奸走狗,一套不合身的报喜鸟西装更是穿出了卓别林转世的韵味,至于那股恶意弥漫开来的廉价香水味,让我想起了十五岁那年去过的遍地烟头和避孕套的黑网吧洗手间。

“陈2B,如何?!今天哥有没有显得特成熟特干练。”这货朝我自信一笑,打了个响

指。

“不错,咱星城市民的形象平均分就是给你这种人拉低的。”关于他叫我陈2B一

事,我从来都是坚决反击。

“智商低就算了,审美也低,你这人没救了,赶紧回娘胎重造吧。”

“新鲜了,出门从不带脑沟回的人也有脸说别人智商低?”

“丫再说一遍,信不信哥今晚让你露宿街头。”

我没工夫再跟他贫,“周小野我告诉你,如果现在你马上赶去机场接应雯姐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今晚,就你那张引以为豪的房产证,我保证把它撕碎了给你冲麦片。”

周小野愣住了,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看了眼,立马以光速从我眼前消失。

如果不特别去提那张房产证,我几乎要忘了这事。虽然从我们认识以来关系就急剧升温,很快被大家称为好朋友、铁哥们、真同事、假基友……但说到底,他最终还必须是我的房东。所以他有权像周星驰电影《功夫》里的包租婆一样,哪天心情不好,就拧着我的行李或者我本人往十几楼的窗外扔。

这事说来话长。

半年前吧,也可能更早一些,我在一个天气越来越冷的深秋辍学了。

辍学的原因非常复杂,这个决定酝酿已久。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一觉醒来时窗外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得像被洁尔阴洗过。身边三个宿醉的同学还在酣然大睡,那一刻,我的胸腔里便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是时候了,离开这里,过我想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