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谢老师,前天过世了

几位自知判断失误的高层也尴尬地咳嗽起来,盼望着早点离场。

雯姐又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此事告一段落。另外,趁今天各位领导都在我想再提一件事,姚总监您派给我们的这位英国留学生,能力实在不敢恭维。我希望可以给我们换一位有能力的责任美编,相信你也不想看到公司的项目再次遭受亏损吧。”

你能相信吗?一个人可以在马不停蹄赶完一趟飞机后还像个精明律师般洋洋洒洒说出一通措辞犀利的辩词,将一个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力挽狂澜,成功后并不忘乘胜追击再将一军。这些事,雯姐在十分钟内办到了。

后来周小野跟我形容那一幕时总是说:当时哥就发誓了,这辈子非她妈不娶……啊不是,是他妈非她不娶!

“就算你的说辞很符合逻辑也终究只是推断。这样吧,处罚一事我们会再斟酌,至于换美编一事我也会好好考虑。”姚丽华面不改色地给了自己和在座高层一个台阶下。

“那就有劳了。”雯姐回敬她一个完胜的优雅微笑。

雯姐帮我跟南希躲过一劫。

然而《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杂志上市后问题纷至沓来。不少读者已经义愤填膺地寄过来了批评信。更直观的数据则来自销售部的反馈信息,原本应该继续涨量的杂志居然又从七万掉回六万。

眼看《橙》第三期内芯马上要制作完毕,原本还指望一个夏天把杂志冲到十万的我们,现在却迟迟不敢下印数。发行部给的意见是,减少印数,这无疑是下策。三天之内,

整个组展开了无数次商讨会议,最终雯姐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促销。”

“啊?什么。”张可可没太懂。

“杂志促销,买一送一。简单说就是亏本卖。”我解释。

“这有用吗?”周小野表示怀疑。

“如果现在可乐三块钱卖两瓶你会买吗?”雯姐的比喻让大家瞬间心领神会,“以前别家杂志也出现过类似情况,在连续促销了几期后确实稳住了读者。”

“那我们要送点什么呢?”张可可问。

“这是接下来要考虑的事,反正促销品的成本价要控制在每本一块五以内。”

“这么低!我只能想到避孕套了。”郭爱卿摊摊手。

“姑娘你心灵就不能纯洁点吗?”周小野笑她。

“那你倒是说说,还能送什么。”

“当然是内衣蕾丝吊带啊,多实用!你看现在小女生发育得早……”

“再闹给我滚出去。”雯姐脸拉下来,两位谐星总算闭嘴了。

“主意不错,但只怕公司不会允许亏本卖的吧。”我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之前大家

都忽略了。

“当然不会。”雯姐早料到了这点,“我初步估算了下,如果《橙》接下来的发行量按照八万本算,一本一块六毛钱的促销,一期就是十二万。我们至少得连续送两期,也就是二十四万。但现在《橙》的收入跟开支才刚刚持平,拿不出这么多钱了。”

“天啊!三十万!”张可可吓坏了,“姚丽华肯定不会再批额外的钱给我们了。”

“我知道,她巴不得我们没做好早点滚蛋,然后自己接手。”雯姐单手掐住眉头陷

入深思,很快她抬头说,“这事交给我跟陈默吧,你们不用操心,散会。”散会后我单独找了一趟雯姐,“我们上哪去弄这三十万?”

“我是总策划,你是主编,这事不交给我们难道交给小编?”

“那你想到了什么办法没?”

“目前没有。”雯姐倒是处变不惊,“要不今晚你去楼下摸张彩票,说不定钱就来了。”

之后几天我就真的买起了彩票,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第四天晚上我和周小野望眼欲穿地盯着电视机里的双色球,最终还是一个号码都没中。然后我绝望了,并在那一刻觉得自己真蠢。

“所以我就说这事不靠谱!咱还不如一人去卖一个肾,实在不行再拉上刘大宝,反正他那娘娘腔也不需要那玩意。”周小野将彩票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信不信我现在就戳瞎你的双眼,再拿你的眼角膜去卖了。”我白了他一眼。“嘿,哥这双眼角膜可贵了,阅尽天下美女,少说也得一百万。”

我懒得再搭理他,烦闷地切换了一个频道。正好切播到一出偶像剧,高富帅开着宝马跑车去学校门口堵截寒酸的女主角,女主角却操着一口台湾腔玩矜持:“今天不行啦,今天我要去奶茶店打工哦。明天也不行哦,明天去帮阿伯打扫卫生啦。后天也不行,后天人家要考试……”

“傻逼!”我跟周小野异口同声地骂了句,我们真是穷疯了。

沈聪就是在这时打来了电话,这次她的声音听不出半点高涨的情绪,“陈默,明天我们回趟南水镇吧。”

“就我们俩吗?”我问。

“不,还有小凉,我们三个。”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那边停顿了几秒,然后我听到了哭声,“谢老师,前天过世了。”

谢老师是我最敬爱的老师,没有之一。

她教我们初中数学几何,惭愧的是到现在我连圆周率的前七位数都背不出了。可这依然不妨碍我对她的敬爱,以及很多时间里我对她的想念。某种意义上,她教会我的道理,给予我追逐梦想的勇气,要远多于我父母。

初二那年有一段时间,我、沈聪、小凉放学后会一起去谢老师家做数学作业,起初有十几位同学,但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我们三人。倒不是我们有多爱学习,而是我们把这场补习当成了名正言顺的聚会。那年的谢老师三十多岁,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却依然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她身材修长而饱满,总让很多人对她穿旗袍的样子无限遐想,遗憾的是她连裙子都没穿过。

记得那是一个很平常的盛夏傍晚,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我们被谢老师留下来吃饭。那晚我们尝到了她的水煮鱼跟糖醋排骨,很美味。我们还一起坐在沙发上看当时很红的一个选秀节目,并为各自支持的歌手争执不休。后来也不知是谁引出了爱情这个话题,她才讲出了她的故事。

其实关于谢老师的传闻学校早有流传,年轻时候她是学校的名人,很多男老师跟男同学包括前任男校长都暗恋她,可她却偷偷跟一个女老师相爱,这段不光彩的地下恋情在败露之后快速破裂。后来那位女老师受不了世俗的偏见离开了南水镇,并跟一个男人结婚生子。可谢老师却不卑不亢地留下来,上课的时候只要她一转背,就会有同学将写着“同性恋”的纸团丢她,回到办公室也每时每刻都要忍受奇怪的目光和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那些曾经遭她拒绝的男教师,嫉妒过她的女教师,非常热衷于含沙射影地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