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更猖狂了,“瞧瞧你现在的怂样,真有那么难以置信吗?实话告诉你吧,当初她能跟我在一起六年,就说明她和我一样,都是不择手段的人。所以,你,还有周小野,
郭爱卿,你们这群蠢货,都不过是垫脚石。”
不可能的,她是整个团队的领袖,是她一步步带领我们走到今天这步,又怎么可能亲手毁灭?她不会出卖我们的……我内心挣扎着,脑海里却莫名闪现出她曾对我说过的话。她说:陈默,你可能觉得我很贱吧,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贱。如果哪天你想恨我,
可以的。
现在听来,这句话是如此意味深长。
吴彦尊乘胜追击的笑声还回响在耳畔,我颓败地瘫倒在沙发上。是的,我接受了。有时候,接受一个肮脏不堪的真相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一个矫健的身影就是在这时闯进了我的视野,像一件钝物砸破了原本静止的玻璃。他出其不意地将吴彦尊扑倒在地,狠狠一拳砸下去。昏暗的光线下,我看清楚了他扭曲的侧脸,以及闪烁在他眼眶中的泪水。周小野。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专注于自己体内的暴力跟手中的毁灭,他挥起拳头,又是一拳。
我想起了谢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非常想念她,想念八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星期四夜晚。她坐在沙发上,一边摸着我们的头发,一边跟我们讲着她年轻时的故事。那时我们喜欢插嘴,问这问那,而她总会微微一笑,慈爱而纵容的温柔目光轻轻掠过我们的脸。她说:“你们还小,不懂。”
周小野眼神呆滞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左眼角淤青,下嘴唇撕破。我拿着沾过消毒药水的棉签帮他清洗。他似乎丝毫不觉得痛,执拗而阴郁地缄默着。
回想起两小时前签售会后台的那场斗殴,周小野像个疯子一样架在吴彦尊身上,简直要把他给撕碎。保安们闻声赶过来阻止,花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拉开,他打红了眼,往保安脸上又是一拳,后来便成了一场混战,周小野以一敌三,很快被压制住了,要不是我极力阻止,被惹怒的保安已经拳脚相加。吴彦尊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痰,仓皇地逃走了。
周小野还在骂:“吴彦尊,我操你妈,操你全家,操你祖宗,你个狗娘养的贱婊子……你别走,我要杀了你……”他说了很多脏话,直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骂什么了。最后他终于累了,闹不动了,像摊烂泥般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保安见他放弃挣扎,才小心翼翼地松开了他。
后来,他便再没说过话,直到现在。
此刻我想说点什么,周小野的目光却涣散得找不到焦距,只是呆呆看着前方。我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周小野见我不再纠缠他,起身回房间。我跟过去,他察觉了,终于在关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是两个小时后他的第一句话。
“你早知道这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无言以对。
“你跟小凉在一起不告诉我,你跟沈聪闹翻也不告诉我,可梓雯跟吴彦尊的事你居然也瞒着我。陈默,在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兄弟啊?你究竟又有没有想过我此刻的心情啊?像个傻子一样,像个小丑一样……”
他哽咽着,不愿再说下去,重重地甩上了门。
卷过来的余风扇到我脸上,像一记耳光,扇乱了我的视线。我无力反驳,我罪该万死。可若再来一次,我依然会选择独自承受而不是告知天下。为什么不呢?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无法改变,更不能被分担。晚一天知道,至少还能多糊涂一天。
我关上客厅地灯,孤独而寂静地坐在沙发上。陪伴我的只有房间里在家具轮廓边缘游走的微光,以及每分每秒像在凌迟我的时间。它们不再是悄无声息地流过指缝,而是野蛮粗鲁地践踏过我脑海里每一次悲伤的回忆。
我很想给小凉打电话,可几秒后我放弃了。打过去说什么呢?再一次窝囊地哭着说我遭人背叛我很无助我撑不下去了不知道要怎么办?算了吧,陈默,刚踏出社会那一天起,你就应该有这个觉悟。要怪只怪你太天真,怪你一厢情愿地以为这世界它很美。
一道光线倾斜过来,门开了。
周小野站在逆光中,他似乎冷静了不少,“陈默,陪我去找梓雯吧。我想当面问清楚,如果待会我做出什么蠢事,你一定要阻止我。”
“好。”其实有些事,我也想亲自确认。
抵达梓雯家时快十二点了,我跟周小野站在冰冷的防盗门外,迟迟没有按门铃。突然又想起了第一次去拜访雯姐时的光景,那时候我们也是站在门口迟迟不敢敲门,因为周小野还没想好开场白。
这次,大概也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