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所有的纯真和坚持,都来不及告别,就被无情地抛弃了。仅仅因为它填不饱肚子,它不能买车买房,它不能换取功成名就。我们站在青春的彼岸,用所谓正确的成熟的得体的姿态,嘲笑着后面的年轻人,其实也是在嘲笑自己。
谢思明坐在我跟蔚蓝的中间,非常挑食地只吃掉了汉堡夹层里的牛肉,然后咬着吸管喝起了可乐,一双光溜溜的小腿悬空晃动着,满足而愉快。不一会,林鹿夏牵着女儿陈漫书走出了麦当劳的厕所,她眼睛微微发红,我立刻知道了原因,心里头更气愤了。
五个人相对而坐,相安无事地吃了会东西。林鹿夏摸了摸女儿的头:“小书,让思明哥哥带你去玩滑梯好不好?”
小书乖巧地点了点头,我弟弟在玩薯条,我可没鹿夏那么温柔,捏了捏我弟的脸:“快,别吃了,带小书去玩会。”弟弟喔了一声,跳下座位,拉着陈漫书去了店内的微型游乐园。
“我去帮你们看着他俩。”蔚蓝忙起身,故意给我俩单独谈话的机会。
等了一会,鹿夏还是开口了,平静的叙述下是努力克制的愤怒:“我刚去厕所检查了下,我女儿的后背和屁股都有瘀痕。”
事情的经过我弟弟全交代了,其实我今晚撞到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刘雯雯从进幼儿园起就一直看陈漫书不顺眼,起初只是责骂,后来便找各种理由对她进行体罚,中午不睡觉,吃饭挑食,回答问题反应慢都能成为刘雯雯勃然大怒的理由。今天中午的时候,陈漫书隐忍的抽泣声从小房间里传出来,我弟弟好奇便隔着门缝往里看,发现刘雯雯掀开了陈漫书的衣服,专挑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掐,一边掐一边凶神恶煞地恐吓:“知道错了吗?知不知道错了?跟你妈一个德行!不准哭!给我站好了!”陈漫书瑟瑟发抖,想哭又不敢哭,不停地说阿姨我知道错了,可刘雯雯还是不停手。
“明天我就给她办转学。”鹿夏态度坚决。
“太过分了!”我一拳锤在桌子上,亏我之前我还满心欢喜地以为她慢慢变好了,真是可笑!“鹿夏,你没必要转学。我去帮你告诉园长,让她们把刘雯雯给辞了。”
“算了。”鹿夏摇摇头。
“这事怎么可以算了?”我不理解。
“刚才在厕所的时候,我真是跟刘雯雯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我把事情闹大正是她想要的吧。现在幼儿园虐童是社会敏感话题,要是闹成了新闻,我女儿的童年就全毁了。”她痛惜的眼神越过店里往来的客人,落在了小型游乐园里陈漫书灿烂的笑脸上,“这事也怪我,最近工作忙忽略了她,这阵子都是我妈来接她放学,我根本不知道刘雯雯来这上班了。”
“你妈没告诉你?”
“没有。”她苦笑,“直到现在,我妈还以为我俩是好朋友,她说不定以为正是刘雯雯在那里上班,我才把女儿送去了那。”
我不知该说什么,胸口憋着一股郁气。
鹿夏喝了口咖啡,语气平和地回忆道:“上个月我陪我妈逛超市,结账时遇见了刘雯雯,她竟然主动跟我们攀谈。我妈并不是没听王侯的妈妈说过刘雯雯在婚礼上闹的事,可她以为那只是朋友之间的小摩擦。其实别说她了,就连我,在见到那个热情的刘雯雯时,都有种我们还是好朋友的错觉。后来排队排到一半,我妈想起忘买保鲜膜了又折回去。刘雯雯立刻从购物车中拿出一瓶牛奶递给我,说请我喝。”
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有段时间刘雯雯胃病很严重,晚上吃不下东西,吃什么都难受。当时我学习压力大,老失眠,我妈给我定了鲜牛奶,我常会把鲜牛奶给刘雯雯喝,让她暖暖胃。那天我非常感动,以为她这是要原谅我了,刚伸手去接,她的指甲已经掐烂了包装盒,牛奶溅了我一身,然后她冷笑着说:‘啊,不好意思,盒子坏了。’刘雯雯走掉时,我还呆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我想象着那个画面,只觉得刘雯雯可怜又可恨。
鹿夏的眼神变得迫切,仿佛我的理解能减轻她的痛苦:“我不怪她恨我,真的,原本就是我对不起她。那时候刘雯雯特意跟我说过,叫我千万别爱上陈柏言,不然她就会同时失去友情和爱情,我说好,可我食言了。她恨我是应该的。但我难过的是,我们以前亲密无间时的点点滴滴,她通通还记得,却拿来当成更恨我的理由!好像这些年我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假的,都是为了那场背叛。她怎么能这样以为呢?谢牧,她怎么能这样看待我?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为什么她先爱上就是对,我晚一点爱上就成了错?”
“问题根本不在这,而是陈柏言选择了你,她嫉妒你。”
“嫉妒?我现在有比她好吗?友情和爱情,我不是也通通失去了。”一滴眼泪倏然滑落脸庞,她慌张地别过脸,飞快地用手抹掉。
我假装没看到。
麦当劳里的热闹很好地填补了短暂的沉默,她迅速变回从容而平静的林鹿夏:“不好意思,拉你聊了些有的没的。”她转身朝女儿挥手,“小书,别玩了,回家啦。”
两个小孩正玩得起劲,一个撒娇不肯过来,一个干脆假装没听到,蔚蓝朝我们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再让他们待几分钟吧,快乐的童年比什么都重要。”我托着下巴,羡慕地看着两个小孩嬉戏打闹。
“是啊,太重要了。”鹿夏点点头,我们两人的童年虽然有着天壤之别,但在快乐很少这一点上是一样的。
她目光飘忽,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还记得上次我因为陈柏言的事来找你吗?我离开时蔚蓝下楼带我去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