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咱们去民政局离婚吧,女儿归我

究竟是何时起,四个情比金坚的好兄弟沦落到一见面就争吵。我们无法再一起抱肩大笑畅快豪饮,一起蹲在街头朝美女吹口哨,一起在高速路上不要命地飙车,一起深夜看球因为德国队输掉世界杯而哭成狗,所有那些都找不回了,我们只能这样,各自待在寂寥的黑夜中,彷徨着,沉默着。

陈柏言瘦了。

这是我见到他的第一感觉。

消瘦、落拓、风尘仆仆,眼神依然温润,却多了些沉静的深刻。这四年他一定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也受了很多苦,这些磨砺了他的体魄,强韧了他的灵魂。如今他回来了,带着一点远方苍凉的气息。

还没到午饭时间,7号饭馆敞亮的大厅里就咱们一桌人。他站起来,朝推门而入的我投过来一个从容的眼神,这哪里像是阔别四年,这根本就是昨天还跟你一起打过台球说了再见第二天又约你出来吃顿饭。

胡伟大和王侯随着站起来,眼神不安地在彼此的脸上跳跃,我们四个人,隔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炒菜,久久地沉默。

沉默中我继续打量陈柏言。我敢打赌,逃婚之后他就再也没剪过头发,它们浓密而潦草地生长了四年,如今变成一条油腻的沾满了灰尘的马尾。他的五官因为深陷的双颊和邋遢的胡楂显得更加深邃,原本苍白细腻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他穿着一件修身的棕色夹克,肩上披着一条巨大的麻布围巾——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南美洲一个土著族的酋长送他的礼物,破烂的牛仔裤,酱色登山靴,还有一个被塞得鼓鼓的陈旧背包,陈柏言曾经引以为傲的穿着品位完全不见,换成了物尽其用的混搭风。

“谢牧,好久不见。”他微笑着打破沉默,声音比记忆中的要低沉一些,带着原野和荒草的气息。

我没说话,准确地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然后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

陈柏言的上一站是拉萨,因为没钱买机票,他上了绿皮火车,白天在夹层抽烟,晚上睡过道,一路苦挨了五十多个小时才到星城,本来还想先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再把大家叫出来,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父母还肯认他这个儿子。结果好巧不巧,在火车站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正是老胡。两人隔着后视镜互看了整整五秒,这才惊讶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老胡讲完这件事,饭桌上还是没人动筷子。一是大家不饿,二是微妙的尴尬仍然存在,就连一向喜欢插科打诨充当谐星的猴子也拘谨起来。老胡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们一眼,主动挑起重担:“来,跟哥俩说说,这四年跑哪去了?”

“最先去了广州,之后又在北京待过一阵,然后就出国了,先去东南亚那边转了一圈,后来又去了非洲,北欧那边也走了两三个国家,接着是南美洲,巴西、阿根廷、秘鲁……”他娓娓道来。

“停停停!”猴子忍不住插嘴了,“我地理不好,你别念地名了我头晕。反正你的意思就是这三年你一直在到处跑?”

“差不多吧。”

“钱够吗?”他关心的还挺实际。

“没钱就打工,攒够了再出发,实在不行还可以乞讨。”陈柏言云淡风轻。

“兄弟。”老胡十分关切又小心翼翼地问,“你老实告诉咱,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想不开?所以才放着阔少爷的日子不过出去找罪受……”

陈柏言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啤酒,大约十秒后他才慢吞吞地端起它喝了一口。我们更焦虑了,如果他平缓的笑脸上有快进的按钮,我一定马上摁下去。

“是受了点刺激。”他像是在回答“吃过饭了”一样不以为意。

“是不是鹿夏背着你劈腿啦?是不是那个孩子不是你的?”老胡第一时间说出了这几年流传最广的猜想。

像是行走在结冰的湖面上突然一脚踩空,他整个人剧烈地抖了下,啤酒洒在了修长且布满细小伤痕的手指上。

笑容凝固在陈柏言的脸上:“什么孩子?”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诧了!

“你都不知道吗?!”猴子激动得跳起来,“你逃婚时鹿夏已经怀孕了啊……”

“什么?!”他飞快地抓住猴子的手,“你再说一遍!”

“他没骗你,是女孩,叫陈漫书。今年三岁半。”一个女声平静地说。

大家“唰”一声全体起立,差点带翻桌子。没人知道林鹿夏是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的,她是从公司赶过来的,还穿着含蓄又精致的职业小西装,像一个威严的教导主任,我们四人像是躲在天台抽烟被抓的学生。

老胡第一时间猜出了是谁“出卖”了大家,朝我投来一个埋怨的眼神。对,是我做的,因为我曾经答应过林鹿夏,只要陈柏言一回来就立刻通知她,哪怕是半夜三点。

陈柏言脚步紊乱地走向鹿夏,离她三步远的时候站定了,两人静默无言,明明才几秒,时间却给无限拉长了。漫长的煎熬过后,鹿夏从容而镇定地说:“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陈柏言向她伸出手,却被她冰冷的目光冻住,最终他的手只能落寞地悬在半空。

“回来了就好,咱们去民政局离婚吧,女儿归我。”鹿夏声音冰冷。

背对着我们的陈柏言浑身一僵,像被一颗子弹贯穿了心脏。老半天他才心痛地问:“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