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分道

“扯,继续瞎扯!”老胡讥讽。

“其实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是会想出去走走,可以理解嘛……”可怜的猴子完全不会劝架,谁也没料到,向来充当着双面胶的老胡会挑起矛盾。

“他就是吃饱了撑的脑子进水了!”老胡扯开猴子的手,朝陈柏言劈头盖脸一顿骂,“你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吗?你知道你随便就泡到手的林鹿夏是我跟谢牧从小暗恋的女神吗?你倒好,说不要就不要,说走就走,你这是在打我跟谢牧的脸!我本来还以为你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些年一直担心你在外面好不好,结果你告诉我,就是想出去见一见世界!你去见啊,干吗还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最后一句话久久回荡在空气里,一道伤口豁然撕开,鲜血淋漓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其间阿姨推开房门,把切好的水果拼盘端到电脑桌上,担忧地看了我们一眼,又默默离开。陈柏言久久地望着老胡,郑重地说了一声:“对不起。”这是今晚的第二遍,也是我认识他之后听过的第二遍,以前那个完美的陈柏言几乎用不到对不起三个字,他只需要接受源源不断的“谢谢”。

“算了别说了……哎,这怎么回事啊?”猴子欲哭无泪,“这不都回来了吗?好朋友有啥好吵的啊?”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鹿夏。”老胡不领情,把话堵回去。

“所以我才找你们帮忙,我想弥补。”陈柏言恳求。

“不好意思,这忙我帮不了。”老胡一口回绝,抓起外套摔门离去,我跟王侯默契地对视一眼:他留下陪陈柏言,我出去劝老胡。

我追到楼下,差点让老胡把车开走了。我敲了半天车窗,他才开了门,车里已经被他搞得烟雾缭绕,我钻进去,接过他手里的烟吸了几口,两人都没说话。

老胡的心情我也能明白,他穷极这一生都过不上的好日子,陈柏言唾手可得,却又把这些丢在地上、踩上几脚,还一脸无辜地说“这不是我要的生活”,老胡能不生气吗?

可陈柏言也没错,这真的是他的心里话。

越长大越发现,这世上很多事都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苦衷,人人都藏着自己的秘密和孤独。

原本准备的一大通劝说都没用上,我俩干坐在出租车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头顶,陈柏言的房间还亮着灯,不知道猴子又在跟他说什么?

究竟是何时起,四个情比金坚的好兄弟沦落到一见面就争吵。我们无法再一起抱肩大笑畅快豪饮,一起蹲在街头朝美女吹口哨,一起在高速路上不要命地飙车,一起深夜看球因为德国队输掉世界杯而哭成狗,所有这些都找不回了,我们只能这样,各自待在寂寥的黑夜中,彷徨着,沉默着。

“谢牧,我……我容易吗?”老胡还是说话了,声音沙哑,带着沉闷的哽咽。我以为他还会说点别的,可他就这么一句。

老胡不容易,真的不容易,他是我们几个人里条件最差生活最不如意的,拿着一手最烂的牌却又活得最无私,甚至当所有人都自私任性时,他依然无私。

我又想起高二的春天,老胡十八岁生日。在我们这儿男孩子十八岁可是大事,一般家里都会办酒。可老胡的十八岁生日却例外,他爸妈还在外面跑长途,根本没想过回来给他办酒席,甚至忙得连个电话都没有。

我们六人去KTV开了一间包厢,大家唱歌、喝酒、吃蛋糕,一直从下午疯到晚上。有一个瞬间我记得特别清楚,热闹的包厢里出现了稍纵即逝的停顿,没人约好,大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音乐也刚好进入下一曲的间隙,大概有三秒的时间,我发现老胡一个人窝在角落的沙发上,神色满足地望着大家,眼中是那个年龄不应有的温厚与安详,就好像,我们不是朋友,而一群相依为命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