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翻天覆地

观澜半岛1801是精装,就连两个客房,家具家电都是一应俱全,于筱竹连床上用品都让人换了新的,比商眠之前所住的房子精致豪华不知多少倍。商明建还想给他们找搬家公司,但两人的行李加起来不过两个大行李箱加各自一个大背包,比普通姑娘出国旅游的行李还少。

从得知要搬家到搬入新家,江远一直不曾发表过意见,就像去哪里吃饭,买哪个牌子的洗发水,甚至大学选择法律还是数学抑或是生物专业,江远都不曾明确表示过自己的喜好。

这与三年前那段寄人篱下的恐怖经历不无关系,从前那么阳光开朗的男孩,不过短短数月,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用了整整三年时间,也没能成功让他摆脱那段可怕的梦魇,他仍旧没有安全感,仍旧小心翼翼,像是知道再也没人庇护,不敢再张牙舞爪。

即便,她说了不止一次,她会照顾他,她会保护他。

“小远,只要你住得不开心,你就说,我们马上找房子搬走。”踏进观澜半岛,她这样对江远说。

江远心细,从商明建和曲葵忽然造访就知道这个事情非商眠所愿,他虽然不想换环境,但也不想商眠为难,表示自己无所谓:“住哪里都可以。只要与你在一起。”

事实上,搬家后两人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观澜半岛交通便利,一出门就是地铁站,江远上学更方便;配备了1∶1.5的车位,商眠不用再满世界地找停车位;每三日有阿姨上门打扫卫生,即便商眠提出可以由自己与江远来打扫,阿姨仍雷打不动上门;室友郁云初没想象中难相处,他占据了东面的卧室和书房,商眠与江远住在西面的客房,井水不犯河水,一周下来,碰面都少,更不用费心相处。

商眠对目前这个局面表示满意,虽然接连几日,她都忙得脚不沾地。

换了新环境,江远虽不曾表达过不满,但还是没有适应。他似乎是害怕侵犯别人的领地,变得小心翼翼,不仅如此,还失眠了,时常半夜起夜。商眠则是相反,她的睡眠质量好得令人嫉妒,每天一沾床就睡得昏天暗地,是江远的黑眼圈和冷水壶的温水泄露出痕迹——只有半夜煮的开水,才会到早晨还是温的。

这种状况商眠不陌生,三年前她将他从舅舅家接出来,他就是这样的。他在地下室住了太久,身心都受到巨大摧残,一直过了大半年,才慢慢好转。

博陵的刑事案件层出不穷,抢劫伤人和肇事逃逸每天都在发生,刑警队人手不足,一人要充当一个加强连,加班加得怨声载道。

商眠一边担心弟弟的身心健康,一边忍受工作的压迫,还要抽出时间完成自己完全不擅长的业务——暗中保护郁云初。

毕业后她就进入刑警队,伪装跟踪伏击过嫌疑人,除去“虎鲸行动”,还有在乡下墓园潜伏两天两夜的恐怖经历,但对她来说,远没有此次任务艰难。

一星期同居生活,商眠已经暗中摸透了郁云初的生活。

他规律得可怕,就像走在无形的轨道上,缓慢平稳又无趣,如同他始终踩着的油门,刚刚卡在限速的点——每天早晨7点起床,下楼晨练,再回来洗澡,8点整郁云初会从家中出发,到博陵最古老最知名的茶楼吃个早茶,9点钟抵达云开医院,然后傍晚6点半回到家。晚餐由附近固定的高级餐厅送来,多是低卡高纤荤素搭配的营养餐,商眠偷瞄过一眼,一看就知道索然无味,如同他这个人。

他也娇贵得可怕——像个瓷娃娃,磕碰一下都不行,连喝水都要喝恒温器里的,过冷过热都不行,有次她不小心调低了温度,当天晚上便听见郁医生在翻药箱,看来是闹肚子了;卫生间的灯坏了,他都要打电话找人修,还是她叠了椅子,三两下换好了,看得他目瞪口呆。

郁云初没有夜生活,没有不良兴趣爱好,早睡早起不喝酒不抽烟,周六日会去高尔夫球馆放松,若是博陵要评十佳养生青年,郁云初医生应该可以名列前茅。

这一周,郁云初身边几乎没出现过什么可疑人物,甚至连小区楼下的狗都绕开他走。可见先前在刹车上做手脚的人十分沉得住气,商眠也预见了这任务的漫长和艰巨。

同时,她也对整形行业有了不小的憧憬:整形医生应该很赚钱,清闲又多金,郁云初那辆骚包的跑车出事后他就不开了,换了一辆崭新的黑色SUV,以她的工资,十年不吃不喝都不一定买得起。

三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毫无相交的平行线,偶尔会在公共区域碰面,陌生又和谐。

商眠随遇而安,江远虽敏感,也逐渐适应,虽然,他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叫郁云初的男人。

这一周,对郁云初来说,既新鲜又不自在。

他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每天回到家面对的都是大而冷清的房子,每每林觉予来了都待不住,说他这里没有人气。

自从商眠与江远搬入后,家中多了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厨房也有了烟火气息,偶尔进家门,会看见他们姐弟正在聊天或吃饭,见他进门,会点头打招呼,却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

有时候,会给他自己闯入他们生活的错觉,这让郁云初觉得不是特别愉快。

同时,他对他们姐弟的关系十分好奇:商眠总是以姐姐自称,对方却从未叫过她一声,似乎是有些别扭。郁云初最初疑心他是商明建的私生子,可从商眠对他的宠溺来看,又觉得不可能,猜想是商明建与曲葵的二胎,早些年有人生了二胎偷偷放到乡下养着,户口上在亲戚的户口本上,或许是这样,他才会与商眠住在外面,毕竟商家夫妻都还未退休。

这个念头仅在脑海中成型,郁云初迅速摇头,将之打散:他不是八卦之人,不想窥探别人的家务事,更何况,那个人是商眠。

无论他们是不是亲姐弟,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们只是借住在他家中,等到他们找到房子搬走,他们便毫无交集。

自从知道她是谁之后,他面对她时便不再那么自然了,反倒有点无所适从。他想,她一定也回忆起那些不堪的往事了,虽然两人几次碰面都是点头,连话都没说几句,但郁云初总觉得对方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明明她大多时候脸上都挤满了疲惫。

他大脑里乱糟糟的,要往地下停车场却按错了楼层,电梯直接到了一楼。

门一开,他还没来得及关上,外面已经有人喊着“等等”,指使着搬运工将推车推进电梯:“小心点,别磕碰。”

是个娇嫩的女声,郁云初真美女假美女都见多了,头也没抬,正准备出去换一部电梯,那女声又猛地拔高,带着激动,就如粉丝见到了偶像那般难以自制:“郁医生!”

郁云初最是痛恨封建迷信,但这会儿恨不得去找个瞎子算命,或者问问星座大师自己最近的运势是不是低迷。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朝气蓬勃的年轻女孩,面如死灰。

方可人却像是没看到似的,娇俏的女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郁医生,真巧,你上班呀!我好几天没去医院,想我了没?我也搬到观澜半岛了,1803,大家以后就是邻居了。”

18楼向来冷清孤寂,这才几日,怎么就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