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遇风……裴？
韩子枫手指抵在炭字上。
那字写得苍劲有力，只三个字，却让韩子枫莫名有了字帖的既视感。
将名字记在心里，韩子枫起身用鞋将炭字擦掉，更是记得把麻绳放回原处，这才离开柴房。
而与此同时，一个粗使丫鬟匆匆走进了澜院。
“你所说的，属实？”
卓云澜坐在上位，身子前倾，双肘搁在膝盖上，一双鹰眸盯紧地上的丫鬟。
粗使丫鬟缩做一团，瑟瑟发抖道：“回、回少爷的话，奴婢所言皆属实！若有任何蒙蔽少爷的地方，便叫奴婢不得好死！”
她虽身子发着抖，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表忠心，像是生怕卓云澜杀了她似的。
面对粗使丫鬟这模样，卓云澜半点兴致也无，他坐直身子，右手随意搭在梨花木椅扶手上。
眯眯眼，道：“下去吧，这事做得不错，赏。”
粗使丫鬟顿时激动，连声道谢，随后便跟着一个澜院的丫鬟下去了。
卓云澜手敲着扶手，“嗒”“嗒”的声音颇有节奏。
半晌，他突然停下了敲击，同时笑了一声。
“卓云烨啊卓云烨，你一个杂种，还想同我争高低？”
自言自语罢，他扬声叫来了一个房里的丫鬟。
卓老夫人被韩子枫气到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卓老爷的耳朵里。
他当即震怒，派人将韩子枫叫到跟前。
韩子枫一进书房，就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卓云澜和与他对立站着的翠竹。
翠竹的表情明显得意。
“一个丫鬟竟敢顶撞主子！半点尊卑都没有了，你是要反了天了？！”
卓老爷大手一拍桌，脸上多出来的一点肉都跟着抖了两抖。
他洪亮且带着怒意的声音让翠竹都吓得耸了一下肩，卓云澜却像是个没事人。
将视线落在了韩子枫的身上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人选出来的，也是什么样的。”
韩子枫瞥了一眼卓云澜，正好看到了他略带笑意的模样。
她收回视线。
卓云澜这话明摆了就是说韩子枫跟卓夫人是一个性质的人，说卓夫人没有尊卑，岂不是就是说卓老爷的眼光不好？
果然，随即卓老爷子就瞪了卓云澜一眼，不满道：“不会说话就给我憋着！”
卓云澜的脸色难看了一瞬。
“老爷，奴婢所说的话全然是发自内心的实话。”韩子枫躬身，道：“若是因为说实话顶撞了老夫人，那便就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受罚。”
韩子枫保持动作不动，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她的态度让翠竹不乐意了。
翠竹听到卓老爷叫韩子枫和自己到书房时，激动不已。
她知道，按照卓老爷的脾性，韩子枫顶撞卓老夫人的消息一传到卓老爷耳朵里，定是不会饶过韩子枫的，她就抱着来看韩子枫出糗被罚的心态来了，结果没想到韩子枫竟然这么说话。
她出声反驳道：“照你这意思，老夫人那是在包庇我，说了假话？你还委屈了？”
“委屈并没有，但若说了实话就算是顶撞，奴婢确实心有不满。老夫人的话是否是在包庇翠竹，这事由我们论辩得不出是否，所以，还请老爷明察此事！”
韩子枫接了翠竹的话，但偏偏却说着让卓老爷明察。
顿时气得翠竹手握成拳却又碍于主子在场，对她无可奈何、
“好、好啊！你出言鲁莽顶撞老夫人，使得她老人家昏过去，还成了你委屈？！老夫人主持公正还成了包庇！你还真是会颠倒黑白啊！”
韩子枫没吭声。
到底是谁颠倒黑白，她根本不用说，她也懒得和翠竹做无用的争论。
卓老爷从韩子枫和翠竹呛声开始，视线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等翠竹说完，他才看着韩子枫，道：“既然你愿意受罚，那好。”
“来人！把她拉出去！顶撞主子，杖罚二十！”
卓老爷话一落，便有家仆进了书房，伸手就要去拉韩子枫。
而这时，书房门口突然窜进一个身影。
“老爷！烨少爷、烨少爷他突然不好了！”
不管不顾冲进来的是海颜。
小姑娘整张脸都哭花了，韩子枫看见她的膝盖处有些小石子，正想着怎么回事，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率先反应过来，一下冲到海颜面前，抓住她的肩膀。
“卓……烨少爷怎么了？！什么突然不好？怎么可能！”
家仆伸手去抓韩子枫，被她躲过。
她手里有些用力，海颜的脸色都吓白了，说话磕磕绊绊的。
“烨少爷，昏、昏过去了。”
“不、不可能。”
韩子枫摇头。
她今天才给卓云烨诊治过，脉象什么的都表现出他在逐渐变好，怎么可能又突然出事？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卓老爷子却皱眉呵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云烨本就体弱，又不是第一次昏迷……”
说着，卓老爷就看向了韩子枫。
“之前不是你一直在给云烨诊治吗？怎么又出事了？”
韩子枫给卓云烨诊治的事整个卓家上下都知道。
但卓云烨本就体弱，这病又一直不好，所以众人都不信正规大夫都治不好的病，韩子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能治好。
卓云澜在一旁插话。
“爹，好歹是卓府的少爷，还是去看看吧。”
他话语中带着点劝意，令韩子枫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却又正好和他对上视线。
只听他笑道：“万一他这病又是自己折腾出来的呢？”
韩子枫默然。
她还以为卓云澜变性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的和卓云烨两母子过不去。
不过……
韩子枫突然朝着卓老爷下跪。
“烨少爷的病情从奴婢入府以来便是由奴婢诊着。上午还为少爷诊脉没什么大碍，这下午突然就昏迷出事了……还请老爷让奴婢一同去看看少爷，以知道这病情由何而来。”
之前韩子枫都没下跪，面对卓云烨却下跪了。
这之间的细小区别，被翠竹看在了眼里，她狠狠捏紧了拳头，看着韩子枫的侧颜，越发觉得碍眼。
而她充满恨意的眼神，自是落入了卓云澜的眼中。
他手搭在身侧的茶杯盖上摩/挲着，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