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周府大门处停下,车夫将脚凳放在地上,筠如顺势下了车,门口的两扇灯笼随着风吹轻轻晃动,那微弱的光线,让筠如觉得心底很安定。
守门的吴伯看见她快走几步下来向她问候,得知父母亲还在大堂中等她,她不敢再有所耽搁,快速向正堂走去。
一个小丫鬟提着一盏灯笼在外面为她引路,远远望去,正堂内灯火通明,父母端坐其上,不知等了多久。
筠如心中有一丝愧疚,为了自己的事竟然他们如此劳心费力,来到正堂内,还没说话,筠如便给父母亲行礼问安。
“快起来,我的儿,委屈你了,宫中夜宴上的事你长姐早已打发人告诉我们了,”周夫人忙将她扶起来,拿帕子抹着泪,脸上却是笑着的,“自你进宫时,我这心里便揪着,知道赐婚的是李公子时,我这心才算放下。”周夫人坐在椅子上,握着筠如的手不松开,“总算还不至太坏。”
周夫人还在絮絮的说着,一直沉着脸的周晋开口了,“李昭言是湘王身边的左膀右臂,贵妃这时候赐婚,谁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哼!拿我的闺女做她儿子的垫脚石。”
“你小声点,”周夫人看了看四周才说道,“贵妃如今在后宫中一手遮天,前朝有她父亲帮扶,她想做什么事,谁能拦得住,好在李公子刚进京不久便颇受赞誉,才不算委屈了我的闺女。”她笑吟吟的看着筠如,眼中是欣慰的神色。
“你懂什么,陛下不过两个儿子,湘王已远离京城十六年,此时召他回京,必是动了立储的心思,”周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前朝后宫,傅相一家独大,湘王没有母家扶持,这储位之争,哼哼……”周晋冷笑两声,没有说完的话,可众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皇后及所出的大皇子早逝,皇帝膝下只余两子,按说本朝没有立藩王划封地的先例,可湘王十四岁时便被皇帝下旨,远赴湘州,湘州地处偏远,民风粗悍,湘王初到此地,几次遇到暗杀,好在上天庇佑,才数次躲过一劫。
众人心中皆了然,只是没人敢说出来,傅相权倾朝野,这几年皇帝体弱多病,许多国事都由傅相代劳,说起来,傅相比皇帝还要年长二十余岁。
夺嫡之争,傅家已胜券在握,可傅贵妃为防不测,竟还派人到湘王身边窥探消息,这次赐婚,筠如便是做了那颗棋子。
大堂内静默许久,众人各想心事,没人开口说话,一旁的周卉有些站立难安,贵妃赐婚李公子,这天大的好事竟能轮到筠如身上,嫡母两个女儿,相继嫁如高门,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也不得不为自己的以后担忧起来。
父亲事务繁忙,若是让嫡母为自己物色夫婿,怕是只能嫁入农户那样不堪的人家,她这一辈子,都要被两个嫡姐踩在脚底下。
她不甘心,她不会让筠如的亲事如此顺遂的。
李公子自进京时起,多少官眷闺阁女子都倾慕不已,她日思夜想都不敢奢望能见一面,竟让她周筠如捡了这个大便宜。
说的好听贵妃赐婚,估计她早就勾搭上李公子了吧,别看她平日不声不响的,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恬不知耻的事。
周卉这么想着,面上却一副乖巧的表情,她低头看着沉思的父亲,觉得事已至此,只有从父亲这里入手。
她转动着眼珠,想着如何开口既能毁了这门亲事,又能使父亲觉得她聪慧,一心为了嫡姐考虑,毕竟,在这府中,她能依靠的只有父亲。
过了许久,她终于想到了说辞,便忖度着父亲的脸色,轻声开口,“父亲,女儿觉得,这门亲事,二姐不能嫁,原因有二。”
“哦,说来听听。”周晋来了兴趣。
周卉受到了鼓舞,心中一喜,便组织了语言,尽量清晰的表达。
“这第一呢,女儿虽在闺阁之中,可听父亲提过两句,朝中局势,不甚明朗,父亲一向谨慎,想必不会掺和夺嫡之争。”
“嗯,第二呢?”
周卉心中更加高兴,面上不禁表露出来,“第二呢,连女儿都知道,贵妃娘娘赐婚,为的是窥探湘王那边的消息,如此有目的的亲事,实在是委屈了二姐。”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想过没有,贵妃娘娘赐婚,你父亲我可没有拒绝的余地,”周晋转头看向了这个女儿。
“这个好办,”周卉觉得父亲听进了自己的话,此事可行,有些兴奋道,“贵妃娘娘赐婚,毕竟不是圣旨,大姐夫是贵妃的亲侄子,大姐又怀有身孕,让大姐去求贵妃娘娘,看在孩子的份上,或许有回旋的余地。”
“你住口,”砰的一声,周夫人一掌拍在桌子上,周卉吓了一跳,看见嫡母动怒,她缩着脖子,不敢再言语。
“贵妃娘娘说过的话,怎可再收回去,你大姐怀胎还不到三个月,正是应该当心的时候,她从小就身子不好,这一胎来的不容易,你竟让她劳神费力的去求贵妃,她这一胎若是有什么闪失,以后在相府的日子更不好过,此事自有我和你父亲做主,不必你费心。”周夫人看她吓成这样,心中也有些不忍,想她到底年纪小,又是一心为了姐姐考虑,便缓和了语气,尽量轻声的说道。
“母亲教训的是,是女儿思虑不周。”周卉快走几步到空地上跪下,语气低落,一副委屈状。
“快起来,我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也知道,为了你姐姐这一胎,我是操碎了心,一时说话有些冲。”周夫人平静的说,“这么晚了,我这也没什么事,你回去歇着吧。”
“是,”周卉听到这话慢慢的起身,身影单薄的仿佛扶风弱柳。
“还有一事,你年纪小,身边下人若是做错什么事,责罚几句便好,不必为了这点小事动怒,若是实在管束不了,便送到我这儿来。”
周卉一惊,知道她说的是刚才的事,定时陈婆子见着了,跑到她这儿嚼舌根,这个贱婆子,她恨的牙根痒痒,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心里记下了这笔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