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缪人

“哎呦,”那门房年岁不大,却已长了一副市侩的嘴脸。堆起一脸谄媚而油腻的笑,说出的话却极为不客气:“魏管院,真是不好意思了,玉妃今日里百般的不舒服,王爷吩咐了,王妃得委屈点走侧门。”

魏泽面无表情惯了的脸上狠狠地抽动了几下,堂堂尚书的夫人,宸妃的母亲不幸去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当成不祥之兆,堂堂王妃,竟要频频委屈迁就一个民女出身的侧妃,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门房看他脸色不好,露出一个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样的表情,只是眼中看好戏地神色过于明显,破坏了他本就不佳的演技。

“魏管院……您也知道,咱王爷最是疼惜玉妃娘娘,这您……您也别为难小的啊。”

魏泽咬紧了牙,面无表情的脸更甚,后面软轿中适时传来了一道沉稳缓慢的女声:“魏管院,无碍。”

门房眼含轻蔑地扫了一眼后面寒酸的娇子,心想亏我当初还想投到你院里寻个庇佑,不然现在不得被你拖累死。然后当着一群人的面,“彭”地一声阖上大门。

魏泽低头走到轿旁,低声道:“姑娘,我们且先进去。”

卿凡尘微微一笑,这个管院是她从娘家带来,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约摸是担心她伤心过度,绞尽脑汁地出言安慰了这句,也难为他这个从来不会说话的人了。

姑娘,她都五年没有听到这个闺阁称呼了。

“魏叔,无妨,娘亲的事情,我会记着的。”

她的声音温柔和缓,却又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魏泽难得茫然地抬起头,他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最终摇了摇头,像往常一样走在最前方为她开路。

轿夫抬着软轿通过低矮的侧门,暄王爷与当今皇帝一母同胞,关系最是亲善不过,暄王府也是几位王府中最为气派的一座。临近侧门,亦被布置了假山曲水,花香鸟啼。

软轿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了,魏泽刻意提高的声音传入轿中。

“玉妃。”

轿内的卿凡尘睁开了眼。

假山背侧,一群人两两相持。

一方有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软轿,呆板而木讷地站着,一言不发,只前方一位面无表情的中年人顶在前面。

而另一面站了两位女子,其中一位明显是个丫鬟,小心地扶着肚腹微微鼓起的妇人。那妇人一身白衣,不过双十年华,容颜娇美,眉心一点红痣,更衬得颜如娇色,艳比花娇。

“玉妃,王妃今日伤心过度,如今只想回冠云院,还请玉妃行个方便。”

玉妃——沈缪人掩嘴咳了一声,柔弱道:“我知今日凡尘姐姐伤心自己母亲的事,王爷执意要姐姐走侧门,我劝也劝不住。又想着姐姐今日定然想有人说个知心话,还请管院莫要赶缪人走才好。”

魏泽依旧瘫着一张脸:“玉娘娘,还请让开。”

女子身边的丫鬟明显看不下去了,一脸怒色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家夫人有孕在身,念及王妃今日思绪不佳特来看望,你拦着不让过去是什么道理?难不成一个怀孕的妇人能对活蹦乱跳的人做什么事不成?你再不让开,咱们就去王爷面前评评理去!”

卿凡尘知道魏泽应付不了这样的人,他不善言辞便是最大的弊处。这沈缪人也是摸准了“卿凡尘”的脾气,若今日芯子里还是安蓓蓓,说不得现在就被激的直接跳下轿去据理力争了。

到时候,若是不巧再发生些意外,明天“王妃惘顾玉妃好心”的言谈就能传遍京城里的大街小巷。

这种事情,已在过去的这些时日里发生了无数次

想到这里,卿凡尘无声无息地勾了勾嘴角。

“魏管院,且退下吧。”

卿凡尘撩下帘子起身,手搭在身旁婢女的手上安稳下来,盯着沈缪人的双眼似笑非笑道:“妹妹果真是为着姐姐好,念及姐姐伤心亡母,辛苦一天,连屋子都不让姐姐进一步,就来半夜拦轿,真是好一片拳拳之心呢。”

魏泽下意识地挡在她和沈缪人之间的脚步顿了一顿。

沈缪人眼中异色一闪而过,掂起手帕擦了擦眼泪,推开小丫鬟的搀扶道:“姐姐说这话,是在怪罪妹妹吗?实在是妹妹担心姐姐一时想不开,这才急匆匆地过来,没有考虑那么多。”

卿凡尘似有似无地扫了一眼假山后晃动的影子,笑了一下:“妹妹可真是有心了,不过放心,姐姐并没有伤心过度,也不会想不开摧残自己的身体,妹妹请回吧。”

“王妃!”还是那绿衣小丫鬟,一脸的生气:“我家夫人好心过来……”

“闭嘴!”卿凡尘冷冷斥道:“我跟你主子说话,你一个丫鬟也敢随便插嘴?魏管院,掌嘴!”

魏泽本垂着手站在一旁,他有些功夫在身上,此时向前一步,谁也没反应过来,一掌击在丫鬟的脸上。

“啊!”

丫鬟惨叫一声,一颗带血的牙齿从她嘴中又经过众人面前,画了一个弧完美地落地。

这一刹那,众人都愣了。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玉妃霎时捂胸哭诉道:“姐姐何必这么为难一个小丫鬟?樱儿也只是为我鸣不平而已,姐姐有什么气就撒在我身上吧。”

卿凡尘看惯了她这个做派,扫了一眼仍趴在地上的丫头:“妹妹说笑了,我对你有什么气?妹妹深夜拦轿我可是感激不尽。你还是赶紧把这丫头扶起来吧,不然可就体现不出你们的姐妹情深了。”

沈缪人目光一闪,她隐晦地扫了一眼趴在地上怔愣的丫鬟,柔柔道:“樱儿,地上凉,你快起来吧。”

“嗤。”

卿凡尘发出一道冷冷的耻笑声。

沈缪人咬紧了牙,脸上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却无人看见,再抬起头时眼泪簌簌而下:“缪人有孕,不便弯腰,姐姐莫要看我笑话。”

卿凡尘道:“我看你什么笑话,又不是我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