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历历在目,如同昨日,那些话语更像是现在耳畔传来的,久久不散。
罗飞双手按在窗台上,身体前倾。
那怀揣着必死之心赶赴战场的古介老头,没有交代遗言,只是杀敌无数后,身子依着长剑,跪地不到,头颅望向西方木叶山的方向。
年轻盟主缓缓转过头,望向营帐门槛处。
那名叫做古介的老人,那日正是站在此处,最后抱拳说道:“属下丸星古介!原二道防线战役中军主帅,现任黑石山一役副帅,向盟主请战!”
当时的年轻盟主嘴唇微动,直到最后,卡在嘴边的两个字依旧没有说出口。
准死!
深深叹了一口气后,罗飞走回几案旁,从一本翻烂了的兵书中抽出一张信纸。
纸上所写内容,是一个远在汤之国征战杀敌的老头,对木叶村内日夜思念的儿女的一些碎言碎语,这封家书说这汤之国环境虽然比不上家中,但胜的蚊虫不算太多,入了夏也不热。
说脚下穿的忍者足具鞋底子有些磨损,等回了家里,还要让老婆子再缝补一双,说自己在这里过得还算自在,镇邪城里的酒水和木叶的比,更辛烈一些,关键是价格便宜。
说镇邪城城墙高百丈,城中高手无数,更有各国影级坐镇,邪神教没有得胜的可能,让她和两个孩子都放宽了心,以后只要每个月还能自己寄回去的钱物,就以为着自己平安无事。
说让老婆子不要省着钱用,不用心疼,家里子女回头要请一个好的老师,毕竟读书还是最要紧的。
这封家书中的木叶村,正是老人的籍贯地。
这张纸只是临摹而成的,真正的家书自然早就寄出。
老人到了汤之国后,斗大字不识一升,也就写不得家书,情急之下,抹开了面子,才找的年轻盟主帮忙代写。
罗飞借着房内昏黄灯光,低头怔怔看着几案上平铺的薄薄纸张。
这封家书寄出时,正是古介老人带着兵马赶往前线的时候。
年轻盟主将其送至营外后,突然心生感念,急忙找营中收集书信的将士,可是没想到,书信却已经寄出。
若是凭借盟中暗部的势力,真要找,肯定找得到,但是罗飞还是作罢了,觉得既然上一份就是自己带笔,之后每个月伪造一份,并不难。
但是此时此刻,罗飞又一次感到后悔。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提不起笔来,哪怕之后又一次次的落下,更是不知道如何去歇一个月之后的家书内容。
仍是无法静下心年轻盟主缓缓站起身来,走出书房,飞身拔地而起,纵身长掠至镇邪城外的走马道上,轻轻一跃,盘腿坐在墙头之上。
城墙上巡视的将士很快传来阵阵踏步之声,当发现竟是年轻盟主亲临城头后,便微微顿首,迅速默默退去,虽然没有任何交头接耳,但各将士眼中的炙热都藏匿不住。
罗飞望着漫天星光照亮苍穹,偶有流行闪过,不知安慰着谁的梦。
一夜枯坐,月上柳稍。
天还未大亮,城头巡视的将士前来禀报,说是水之国的忍刀七人众以及火之国风之国的年轻后生即将到达城中。
轻轻颔首后,罗飞便一人来到城中,缓缓前行,因为之前城内外的往来人群渐渐被逐出,所以像茶馆居酒屋这类没长脚走不掉的,生意也就显得冷清,一些店铺干脆关门大吉。
年轻盟主一路行去,道路两旁只剩打着哈欠的店伙计,乐得忙里偷闲。
有大声吆喝寻找仆役搬送货物的各国往来商人,神色忧心;有闲来无事便趴在栅栏上晒着夏日初阳的猫儿狗儿,难得清静。
沿着街头走了一阵后,看到一位正在推着三轮车子缓缓徐行的年迈阴阳师,骨瘦如柴,双臂羸弱,三轮车上立着一杆招揽生意的白布招子,从上到下,一丝不苟写有两行大字,“断凶吉,知天命,凑活”,“堪风水,测福祸,还行”。
罗飞会心一笑,这位从中国阴阳学家脱颖而出的阴阳师倒是别具一格,有够实诚。
快步来至身旁后,弯腰帮忙推动车子。
身上长衫道袍被洗的发白却丝毫不显落魄的老人,眯着双眼,看着年轻盟主开口说道:“这么公认,定然是出身大户人家啊,若是小老儿所料不错的话,应当是这镇邪城中的将种子弟吧?”
罗飞微微一笑,也不道破天际,只是轻轻露出腰间悬挂的牌子,上书两个大字——镇邪。
老阴阳师顿时笑意牵强,好不容易挤出来的那点高人风范也化为云烟消散,被打回了原形。
年轻盟主感慨道:“实不相瞒,早些年我和这阴阳二字倒是有些渊源,虽然称不上是阴阳学家,但对于此间门道,还是有些了解,不过先生终归还是比我强些,算上这车子,还算是有个门面。”
而后转眼一笑,打趣说道:“不过说实话,先生这旗号倒是打的别具一格,这样招揽生意的,您倒是独一份。”
老人哈哈大笑,也不在乎自己漏了风的牙齿,“这有何所谓,大半辈子在这江湖上行走,坑蒙拐骗的倒是没做过多少,多是些劝人向善,兜售黄纸平安福的买卖,三两一个,生意倒还凑活。
前段时日这城中人群还在时,每日营收倒也够我一日三餐吃酒喝肉,我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像我这般凡夫俗子,求神拜佛的,必然是先求平安,再求安稳,最后才求富贵。公子,你说是这个理吧?”
罗飞点了点头,轻声道:“三两钱买个安心,先生着实是行的善事。”
似乎记起往日吃酒喝肉的痛快时光,老人眼角皱纹堆叠,咧着嘴角,露出漏风的牙齿,但不消片刻,很快又情不自禁地愤愤然说道:
“若是咱们盟主更厉害些,打的邪神教满地找牙,也不至于如今驱散来往之人,导致城中人群稀少,搞得小老儿我的生意也做不成。
也是时也命也,哪里想得到这么早就被邪神教的腌臜货们打到镇邪城外,白瞎我弄的这幅行当,亏大发喽,这次再回别处,怕是日子更加难熬。”
罗飞脸上笑意大涨,开口说道:“那位年轻盟主确实该骂,什么一剑光寒十九州,不顶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