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四年,大陆世势三分。
春初雨前,漠辽新帝初立,太后寿宴大办。
宫女李映茹今日自睁眼起,就一直忙活到傍晚,滴水未进,又有些困乏,在贵人们还没入宫前,倚着花亭的柱子偷偷歇息。
耳边是边上几位宫女交头接耳的嘀咕声。
“听说新帝初立,太后预备大办选秀之事。”
“今日,那位爷也会来么?”
“你说的是元禄王爷吧?听说这位王爷,虽是泊绱国的质子,但得盛宠,传闻先帝与其有断袖之爱,自是不得太后喜爱。”
李映茹有些想笑,没曾想名闻天下的元禄王爷居然有断袖之癖!
“婉贵人到!玲珑恭迎!”站在宫门的嬷嬷便是她们这些宫女的掌事姑姑。
名为玲珑的宫女连忙上前为婉贵人带路。这太后的隆来宫,婉贵人来的次数不比玲珑吃饭的次数少,但因身份不颇,有个宫女带路,面子里子都有了,极为周到。
“董贵人到!映茹恭迎!”掌事姑姑喊道。
李映茹踢了踢腿,这才有了精神。她迎了上去,有些狗腿子地对董贵人点头哈腰,“贵人圣安,里边请。”
董贵人身着苏绣的藕粉香云纱,既不张扬落俗如红尘女子,又不小家碧玉如大家闺秀,怎看都顺眼。
入了里殿,李映茹虽是低垂眼眸,眼角的余光却是四处打量,最后落在一个衣着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身上。只见他不拘于礼,宴席还未开始,他就喝得半醉。
“元禄王爷圣安。”董贵人浅声道,行了虚礼。
按理说,董贵人算是元禄王爷的嫂子,却因为王爷是前朝受的册封,身份则要尊贵上一些,即便是见了皇上不行礼,也没人敢说一句。
李映茹有些诧异,原来这个就是有断袖之癖的元禄王爷。她认真打量了一眼,王爷穿着深蓝色的丝绸绣袍,腰间松垮地别着一束白银色的腰带,反而显得更为荣华。
元禄王爷又是一杯香酒下肚,脸颊浮上一抹嫣红。看得李映茹脸颊也是有些燥红,连忙把董贵人引到座位上。
李映茹退下后,元禄王爷便把酒杯放在指尖揉捻,嘴角勾出一抹妖孽的冷笑,方才那宫女倒是清秀可爱,眼睛瞪得圆滚滚,若是挖出来把玩盘弄,也是颇为有趣。
李映茹若是知道自己不过是贪图美色多看了王爷一眼,一双眼睛就被人惦记上了,恐怕会毛骨悚然。
“听说,这次寿宴,不仅是元禄王爷会出席,还有长公主。”
“长公主下嫁侯府多年,不曾入宫面圣,这次回来……”
“长公主膝下福薄,只得一儿一女,女儿双目患疾。倘若儿子拿不到这枚升仙令,怕是不甘心啊。”
李映茹进御膳房拿菜肴的时候,听到了“升仙令”三个字,便愣住了。她二哥就是因为这枚所谓的“升仙令”,如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映茹,你还不快点,小心姑姑一会要骂人了。”宫女玲珑推搡了失神的李映茹一下,俩人快步朝里殿走去。
“润碧,你多年不曾回宫了,本宫还道你忘了我这个年老色衰的母后。”太后一身正红色,颜色不减当年。
太后身边坐着的便是长公主,对着太后莞尔一笑,“母后见外了,臣女心里时时想着母后。只是清儿和萍儿,一个顽皮不让人省心,一个身子骨儿虚弱,旁人照顾臣女放不下心。”
几句话,就勾勒了婚后生活的不如意,加上长公主神色温婉动人,便招人怜惜,“皇姐若是想要散散心,不妨带着萍儿清儿入宫来闲住几日。”
“皇上,可没有这样的规矩。”太后轻喝一声,长公主并非她的嫡出,她自然不愿皇上随意破坏规矩。
皇后颇有眼色,缓缓道,“长公主,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在本宫的坤貵宫住上几日……”
李映茹听着贵人们你来我往的明枪暗箭,肚子开始咕噜噜的叫唤,目光留意着四下,小手已经偷偷掀开了菜肴的盖子。
飘香四溢,李映茹更是馋得快要流口水了。偏偏这时,一道清越的笑声响起,“太后,皇兄,这宴席还开不开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李映茹连忙盖上盖子,对上元禄王爷的眼神,那是一双精锐的眼神,却见他正吊儿郎当地敲着碗筷,没有一点王爷风范。
这王爷,没有一点儿王爷相,还真是奇怪!
“说你呢,赶紧把好吃的给本王端上来!”元禄王爷冲李映茹抬了抬下巴,一副逍遥快活的风流神色,惹得李映茹心中有些愤愤。
李映茹也不敢说什么,低着眉把菜肴端了上去,“王爷请用膳。”
“你这丫头生得清秀,不如本王求了皇兄,把你赏赐给本王,如何?”元禄王爷凑近了李映茹,呵了她一耳朵的酒气。
李映茹便觉得身子有些酥软,脸颊红了大半,退后了几步,“奴婢告退。”
李映茹入宫前,奶娘就百般叮嘱,不要和公子王孙有过多的牵扯,小则贞洁不保,大则性命不保。她若是与元禄王爷牵扯上,届时被安上一个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罪名,那就有口说不清了。
元禄王爷只笑,没再出声,用筷子夹菜的姿态极为端庄高贵。
这又让李映茹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心下暗道,原来这世间,有权有势的人说话是不受拘礼的,即便是说了轻薄的话,也是可以不作数的。
元禄王爷并不知道,当日这一小小细节,竟成了日后追妻路上的绊脚石。
“迢仙谷分发下来的升仙令不过数百枚,又要求落实到每个县镇府上,少一枚都不好交代。”事务府的宫人面露难色,他自己手上都拿不出一枚升仙令来,长公主就是把他给杀了,他也没辙啊。
长公主笑了笑,“本宫不过过问几句,你不必紧张。”
太后睥睨地扫视一眼殿内,“两个月前,迢仙谷的人就来过了,碧润你这是来得晚了……”
长公主便红了红眼眶,“臣女知道,我自幼人微福薄。只是苦了清儿,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日。”
长公主一行人交流频频,好不热闹。唯有元禄王爷和他边上的李映茹独成风景,一人吃得认真,一人紧着肚子流口水。
好多时,天色已晚。
太后仿佛是才想起时辰来,连声道,“音容,还不快传膳。”
皇后和长公主的脸色都不大佳,却没说什么,只低声细语地和枕边人交流着。
歌舞升平,舞娘的舞姿轻盈妖娆,惹人心猿意马。
李映茹被唤去服侍长公主,谁料刚上前,却因腿脚发麻而把羹汤倾泻,洒在了长公主的衣袍上。
所幸长公主的衣袍偏厚,倒没有什么失礼的画面。碧润公主却不打算得饶人处且饶人,而是给了贴身婢女一个神色,后者上前就是甩了李映茹一个大嘴巴子。
“区区小事都不利索,皇宫岂养闲人?”婢女呵斥道,反手又是一个巴掌,下手可不心慈手软。
李映茹跪倒在地,“奴婢愚笨,长公主殿下息怒!”
“赐予一丈红。”
简单利落的五个字,却是极为心狠手辣。
“奴婢何错之有?”李映茹心如死灰,却犟着性子道,“湿了衣裳,换一身便好,长公主心善宽厚,不该如此。”
这话若是旁的贵人帮腔说上两句,长公主也许会卖个面子放过李映茹。可这话出自李映茹,倒添了几分嘲讽之意,分明是不知好歹。
旁人都看得出来,长公主这是因为升仙令的事情,心中不悦,没人愿意触霉头。
皇后端庄地清婉一笑,“今日可是母后的生辰,见了血腥终究是不好的。”
话音刚落,一阵风就把李映茹给俘虏走了。
再醒来,她已经是被关押在地牢里。
李映茹听着昏暗的角落里传来的吱吱声响,不禁有些惧怕,贴着地板向后拖拉几步。
地牢的石洞镶了寒冰灵石,除非是寒冰灵脉的人,否则不过三日,便会被冻死在这地牢之中。
她不想死,她还没有找到二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