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区和灰区的界限是相当清楚的，但是灰区和黑区的界限却非常模糊。
这并不难理解。
只要你穿过了那堵全天24小时都有士兵不间断巡逻的钢筋混凝土城墙，以及隔离塔所笼罩的没有坍塌云和辐射的范围，那么你就离开了人类社会，进入了没有法律，没有人性，除了活着这条法则以外其他全都是狗屁的真正末世。
而灰区和黑区的界限大概只存在于那些年长的游民和猎人用无数他们的同类的生命所探索出来的经验和笼统的地图里。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接近外面的世界，这些我出生前就存在废墟第一次就这样呈现在我的面前，触手可及。”
格莉特尔趴在窗户上，透过防弹玻璃看着窗外杂草丛生的城市废墟这样说道。
“你是第一次这样来到外面的世界？”
回应格莉特尔的是栗栗，因为除了她以外其他所有人看上去都不像是能聊天的样子——这辆无畏级装甲车上加上格莉特尔一共有十个人，除了【格里芬】和【海鸥物流】的四位人形以外，还有一个驾驶员，两个炮手，两个专属适应装甲的技师。
这些都是【海鸥物流】的人。
其实如果尤娜在的话可能也会陪格莉特尔聊两句，但是她此时正在坐在驾驶舱附近，向着附近某个废弃的房子打手势。
“嗯，第一次。”格莉特尔点了点头：“尤娜在干什么？”
“相信我，你不会喜欢外面的世界的。”说完栗栗看了看尤娜：“她在跟士兵打招呼。”
“士兵？”可是格莉特尔在那边除了被白雪覆盖的废墟和杂草灌木以外什么都没看见。
可能是因为那顿火锅和那些甜甜的糖蒜让两人之间的关系从陌生人向朋友靠拢了一点，栗栗开始向她解释起来尤娜到底在干什么：“其实我们附近有不少哨兵的，在城墙附近这样的哨兵非常常见，主要是为了防止偷渡客过于猖獗。”
格莉特尔沉楞了一下：“从绿区向灰区偷渡物资？”
“一部分，也有向绿区偷渡游民的。”
“能从那些偷渡客手里买到一个象征着绿区居民的身份ID是绝大多数游民一生的梦想。”
“可是...游民能向偷渡客们提供什么呢？”
“很多啊，铁血零件，战场上遗留的武器装备，阵亡人形的适应装甲，大头兵的狗牌，战争前保存到现在的东西，感染者，变种生物，年幼的女孩，一切你觉得能够在黑市上卖钱的东西，某些稍微贵重一点的东西可能还会拜托她们运送。”说着栗栗指了指一言不发的坐在格莉特尔身边的星岚，示意【海鸥物流】也不是单纯只做合法生意的货色。
“啊我讨厌下雪。”
栗栗的语气似乎很无所谓，但是这些对从未接触过这些的格莉特尔似乎触动很大：“连女孩...都是交换品吗？”
“在他们眼里那可不是人，而是宝藏，哈~~~毕竟可是潜在人形啊。”
说着，栗栗打了个哈欠。
“......”
在格莉特尔还在感慨着这个世界的畸形的时候，尤娜已经戴上了原本挂在她腰间的头盔。这是格莉特尔第一次见到尤娜的头盔，比起那些大头兵只护住头顶的金属锅盖头，尤娜的头盔看上去更像机车驾驶员的头盔，紧紧的罩住了整个头部，就连头盔前方漏出的也只有巴掌大小的X型蓝色镜片，镜片里闪烁着幽然的蓝光，这么大小的镜片理论上就算能透光，提供给肉眼的视野也非常小。
“走吧。”
尤娜对栗栗说道。
“好麻烦啊...”
虽然嘴上不是很情愿，但是栗栗还是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戴上了头盔，比起尤娜的头盔，她的更加诡异，她的头盔正面只有一大四小五个不规则分布的蓝色圆孔。
“要多久？”
两人做最后的武器检查的的时候，星姬问了尤娜一句，很明显她是清楚知道尤娜二人要去干什么的。
“十分钟。”
“好的。”
两人的交流短促直白，星姬示意司机停车，然后在格莉特尔迷惑的注视下尤娜和栗栗谨慎的走下了装甲车，确定四周无恙以后她们一前一后快速穿过马路，消失在了白雪皑皑的废墟中。
不久之后，从不知在何处的废墟里响起了三声清脆的枪声，清脆的枪声惊起了许多黑色巨大飞鸟。那些鸟看起来有些大的过分。
“不用担心，那是食腐的。”
一直坐在格莉特尔身边但是几乎怎么说过话的红发人形这样解释。
“...吃腐肉都能长这么大吗？”
“......”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又过了一小会儿，举着枪的尤娜从装甲车右后方的废墟阴影里探出了头，在谨慎的左右观望确定没有问题以后她拍了拍身后栗栗的肩膀，两人迅速穿过空旷的街道，回到了装甲车之中，厚重靴子上沾着的雪粒在进入装甲车以后迅速融化成水渍。
“你们去干什么了？”
“清除障碍。”
因为头盔的隔绝让尤娜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
但是戴上了头盔的两人似乎变了性格，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只是互相紧靠着坐在一起，并不说话。
这让格莉特尔有些尴尬，于是车内的气氛就这样沉寂了下来。
明明上午还是能看见太阳的美好天气，此时天却有些阴了，这可不仅仅是因为离开绿区以后天上阴暗的坍塌云，大概最早今天傍晚之前，下一场大雪就会让这个末日的环境更加恶劣起来。
就当格莉特尔因为安静的气氛和外面一成不变的废墟而开始感到烦躁的时候，装甲车再次停了下来。
这次停车并不是既定计划，所以几人都来到了来到了驾驶室，透过玻璃观察窗外的情况。
让驾驶员停车原因很简单，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在装甲车外面充满了辐射和危险的冰雪世界的道路上，跪着一个衣着简陋，瑟瑟发抖，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男孩。
“你该直接碾过去的。”
尤娜看着这个明显是从路边冲出来挡住装甲车前进路线上的小男孩毫无感情的说道。
“......”驾驶员看上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士兵，听到尤娜的话他征求了一下星姬的意见，当得到同意的答复以后他便准备再次让装甲车运动起来。
只是尤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停下了动作，然后向后走去，从装甲车的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把类似于长条方块的武器，在把长条武器枪托部分延伸出的插头链接到自己头盔上以后，她从装甲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启的侧门下了车，而栗栗则不见踪影。
“她要干什么？”
“她要去警告一下那些游民，我们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不同于第一次下车的谨慎，这次尤娜大摇大摆的提着那把奇怪的武器缓步走到了那个惊恐的男孩面前，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涕泪横流的男孩，缺乏营养而干瘦的身体，只是单纯的将破布裹在一起的衣服，满是泥块的头发。
不说话，也不作为，只是站在那里。
男孩也抬头用他污浊的眼睛看着尤娜，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了，能以这个年纪干这种俄罗斯转盘一样的事情可不是单纯运气好就能活下来的。男孩活到现在自然有其中的道理。
他见过的‘转轮手枪’也不少了，跟他打过照面的也不乏那些战术人形，可是像面前这个一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样的面具他从来没有见过，面具让他没有办法看见尤娜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出来对方对自己的蔑视，这也正常，绿区里的人把游民当做某种人形的动物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们直接碾过来就是了...难道说，她是...可是她并没有穿适应装甲啊....
“不说点什么吗，你应该认识这个东西吧？”
尤娜这么说着，然后低头把立场破坏器的涡轮出力模式调成最大。
男孩看着尤娜手中渐渐亮起来的立场破坏器，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上起很奇怪的人，居然是一名没有穿适应装甲的战术人形。
他知道，他的好运气要用光了，在这个世界里生存，除了过人的长处以外，剩下的就是运气了，而他的运气似乎到此为止。
本来他现在应该痛哭流涕的恳求对方放过自己一马，那些高贵的人形一般都不会愿意用她们的手染上自己肮脏的血的，就像人不愿意直接用手去拍死蟑螂一个道理。但是此时他却没有这样的想法：“...你不穿适应装甲难道就不怕被狙击吗？”
“呵呵。”尤娜低沉的笑声从头盔下传来：“你指的是远处的那把年级比你还大的烧火棍吗？”
“况且...”看着男孩开始发自真心的恐惧表情，尤娜继续说：“我的同伴早已经瞄准他们了。”
与此同时，在远处废墟的阴影里，两个衣着明显厚实一点的中年男人正趴在地上，用破旧的望远镜看着这边。他们当然听不到远处尤娜和男孩的对话，也看不到男孩发自内心深处的惊恐的表情，否则他们早已经屁滚尿流的逃跑了。
“那是什么鬼东西，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士兵，它手里拿的是战术人形才会使用的立场破坏器吗？”
“难道是那些娇贵的女恶魔懒得下车，就让一个士兵抱着她们的武器来警告我们？”
他的同伴这样猜测。
“也可能是雇不起人形，就买了一把立场破坏器吓唬我们的！”
“可是就算有一个人形，那些女恶魔就能轻易的屠杀我们整个部落！”
正当两人还在低声的讨论的时候，尤娜那边已经有了动作，她把那把立场破坏器的枪头顶在了男孩的胸口上，把他挑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接下去一道耀眼的光束就穿透男孩的身体射到了远方的墙体上。
虽然光束看上去非常可怕，可是对男孩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众所周知人形的立场破坏器只能对铁血的立场造成破坏。
但是小男孩明显不知道这点。
男孩在愣了一小会以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形并没有想杀他，他宛如大赦一般立刻回头向离他最近的废墟阴影里跑去，完全没有刚才瑟瑟发抖的样子，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瘦弱的孩子居然能在雪地上跑的如此之快。
与此同时远处的两个中年男人也从立场破坏器那道耀眼的亮光带来的震撼中清醒了过来。
尤娜已经放下了立场破坏器，右手从她绑在腿上的枪套里抽出了辅助手枪，举起来瞄准了那个正在雪地上狂奔的男孩。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连辅助手枪的保险都没有打开。她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一声来自远处的枪响先于她完成了她正在想的事情，正在逃跑的男孩的头部炸开一朵绚丽的血花，随后一下子扑倒在了雪地上，飞溅出的血液泼洒在洁白的白雪上。
男孩抽搐了两下以后就不动了。
见此，尤娜满意的转了转自己的辅助手枪，将其插回了枪套中，拿起立场破坏器回到了装甲车里，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栗栗也跟着上了车。
无言，装甲车发动，从那个男孩的尸体上碾了过去，虽然是幻觉，但是格莉特尔还是仿佛听到了男孩的身体被碾碎的声音。
在装甲车开远以后，那两个躲在阴影里的男人才提着一把看上去老的根本不应该属于这个时代的狙击枪走了出来，他们后怕的看着装甲车远去的方向，然后又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那团肉酱。
“这样真的有用吗，杀了那个小畜生就能平息她们怒火吗？”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形明显知道我们的套路，她在警告我们不要去触她的霉头，总之先带着部落往黑区方向迁移一段时间吧。”
“嗯..也只能这样了。”
说完，两人消失在了废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