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城外,乌日林。
古老的森林,树木高大,足以遮天蔽日,林中行走不见一丝光明。林中危机四伏,毒虫凶兽遍地蛰伏,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偶尔有一点细微的雪花从叶缝之间飘然而落。
“快走!”手拿荆棘鞭的男人,大声叱了一句。
杂草间穿行着一群狼狈脏污的人,身上穿着繁丽复杂的衣服,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比寻常人更浅。
他们像一条长长的蜈蚣,被粗粗的铁链从腰部串联,脚上拖着沉重的铁球,手上套着一个铁做的密不透风的罐子。
姬流抬起头,雪花从朦胧的白色里缓缓落下来,轻轻的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的嘴角破了皮,干涸血液的痕迹一直蔓延到他尖尖的下巴。
“走!”
带着撕裂空气力度的鞭子应声而下,‘啪’一声狠狠砸到他的肩膀和下巴上,姬流痛苦的皱起眉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打人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狠相,有两道交叉的疤痕,从额角一直蔓延到下颚。尽管是寒冷的冬天,他依然凶蛮的露着张力十足的胸肌,上面黑乎乎一片旺盛的毛发,看上去像丛林里异化的熊瞎子。
他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凶光,看着瘦弱的少年瑟缩起肩膀,他皱着鼻子喘了一口恶气,又是一声‘啪’响过,鞭子带着蛮劲在空中打了一下。
一行人走了两天一夜,才重新窥见天光。
眼前一片辽阔,四处是坚.挺笔直的松树,大雪覆盖满地。
唯一诡异的便是安静的过头,耳边只有铁链和踩过积雪的声音,连一声鸟叫也没有,甚至都感受不到风吹,这里仿佛是一个静止的天地。
继续向前走,一路上除了绿的发黑的松树,还有黑色的墓碑和凸.起的坟包。
姬流抬头,浅色的眸子被雪光照射,泛出琥珀一样的光泽。
巨大的山巅显现眼前,每一处山峰和山谷尽显锋利,透露着冷冽的黑光。
翻滚涌动的乌云仿佛是巨大山脉的黑色寮布,混混沌沌似要吞噬世间万物!
他们没有多停一步,带路的男人似乎对这条路十分习惯,只是抬眼随意瞥了一眼天边的景象,便一言不发的前进了。
铁链不断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大多数被捆起来的人脸色已经开始灰败发青,似乎撑不了多久的虚弱样子,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吃过一口饭菜。
自从被这群神秘的人绑走,他们便一直在赶路,没日没夜的赶路,他们过的连牲畜都不如,畜生还能歇会儿打个盹。
来到山脚下面,一条湍急的黑河显现眼前,宛如万马奔腾。
姬流多看了两眼这条河,即使天气如此寒冷,水面也没有结冰,他目光微闪,似乎看到河流飘过什么东西。
不过消失的太快,他没有看的很真切。
一行人站在河边等了一会儿,河对岸突然亮起来了几抹艳红的灯火。
鲜艳的红色在一片黑白世界极为耀眼,由远及近,甚至能看到被极致红色包围着重点明亮的黄光。
地面倏然微微摇晃,连带着铁链也发出一阵淅淅索索的声响。
面前河流的水似乎越来越急迫,水花都激起三尺高。
凭空忽然发出‘科策科策’的声响,水面中间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拱顶,慢慢的浮现出一整座铁桥的全貌!
被铁链捆着的人,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像这样精巧大件的机关制作,非常的不容易。
江湖上只有一人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机关,那便是数十年前被他们灭了门的楚家老爷唯一的女儿——楚心慈。
楚心慈称为天才也不为过,从小.便显现出聪明绝顶的一面,十四岁造出的千机车,直到现在战场上还在使用,其它各种各样的精密武器密室机关数不胜数。
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自学成才,只凭着书中所学,造就世间罕有绝技。
但是,让她闻名于世的,并不是她奇才一般的脑子,而是一张丑陋到极致的脸。
是的,楚丘生的可谓是天上谪仙,而姐姐却生的丑陋不堪。
“毒龙。”
缥缈幽冷的声音传来,像冷雾一样侵入人的四肢百骸。
屠命提着红皮纸灯笼从黑桥上走来,身穿墨绿色红边广袖长袍,身形又细又长,眼睛像一条线一样,弯弯的挂在满是褶子的脸上,脸色惨白透着死人一样的冷灰色,嘴巴却红的宛如人血。
姬流看着他徐徐飘来,脚下仿佛不踩实物,宛如鬼魅,身边跟着四五个带着白色纸面具的随从,面具是一片白色,没有任何一个部位会露出来,面具两头是尖尖长长的,远远看着倒有几分像他们身后的雪山山巅。
宽大的白色衣袍,他们手里提着红色的灯笼,姬流却连他们的手都看不真切。
名唤毒龙的便是起初用荆棘鞭打他们的那个野蛮男人,只见他似乎十分尊重那人,上前几步,将一张刀疤纵横的脸低到胸口,恭敬的拱手道:
“屠命大人,人已经带到。”
“才这么几个?”幽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分责怪。
毒龙立马跪下,头深深的抵着冰凉的积雪,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战栗:“我们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逃亡,后面有无数武功高强的黑衣铁甲人,为了不暴露行踪,我们只好遁了。抓住他们一问,才知道幽都城里的苗疆人已经被暗中带走,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也是侥幸逃离。”
话落,雪花簌簌的落下,空气仿佛被冰凝住一般寂静无声。
“领罚吧。”屠命说完,提着红灯笼的几个白衣面人,便立刻围住毒龙,一人捂住嘴,一人捂住脸,就这样将他抬着过了桥,不知要去往何处。
姬流看着原本凶蛮的男人,此刻被几个人宛如牲畜一样的抬着,隐约能看见他因为恐惧而发白的脸和不停战栗的身体。
“走。”又是一声幽幽长长,声音宛如毒蛇的舌头滑过耳边,响在寂静的雪地中格外诡异。
一行人继续像巨大蜈蚣一样,串联着过了桥,走向黑色乌云下的闪着比夜色还要黑的山巅。
……
白三七抱着昊昊上了马车,坐在窗边她弯起眼睛对杨夭绍甜蜜的笑起来,看到杨夭绍平静的样子,她放下车帘,马车缓缓前进。
前几月不太平,秋猎便被耽搁了,皇帝趁着冬天雪还不太厚,便重新通知各家前去赤湾山进行四天三夜的围猎。
由于奇昊的原因,楚丘就将白三七带上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奇昊会不会伤害人,毕竟他从前的部下在一群小孩面前栽过一个很大的跟头。
白三七放下车帘,轻轻的看了一眼上车就闭目休息的楚丘。
马车摇摇晃晃,确实很容易让人想睡觉,奇昊看着诡异木然,到底是一个小孩子,早已撑不住眼皮,昏昏欲睡了。
马车宽敞豪华,里面应有尽有,虽然将军府没有多少人,但小厮丫鬟都是非常懂事能干的,桌子下面的柜里,规规整整的放置了许多小食和干果,放置他们路上太过无聊,可以吃一点点心解解馋。
对于这个细节,白三七是非常喜欢的,即使自己不吃,看着心情也十分的好。
她将奇昊放到小榻上,拿出一张绒毯给他盖上,重新坐到窗边,也学着楚丘的样子闭目养息。
原文里对于此次秋猎可谓是描写众多,发生了太多凶险的事情,也让一些阴暗渐渐浮出了冰山一角。
直到书中的她死去,也未曾能窥见那个神秘组织的一角。
原本应该随着楚丘出行的人变成了她,不知道杨夭绍书中经历的种种凶险会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如果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她只要保证自己活着,今后跟楚丘的关系一定会有质的飞跃。
原文中就是此番秋猎过后,楚丘便对杨夭绍的态度转变极大,甚至渐渐放下了府中对他有特殊意义的白三七。
思及此,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种算计筹谋的日子得过多久才能结束。
“怎么了?”猝不及防,楚丘轻轻淡淡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
白三七睁开眼,对着他弯起眼睛,叹道:“夭绍一个人在家一定很孤单,今天送别的时候,她一点都不高兴,一定是舍不得我吧,我在家能陪她聊天。”
楚丘坐在白三七对面,车里没有点灯,昏暗一片,他的脸完全隐匿在黑暗之中,神色让人看不真切,他淡淡道:“她只是一个下人,你没必要太过关心她的心情如何。”
“可她在成为丫鬟之前,是我的好朋友,我们经历过生死,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受苦。”白三七笑着说道,她的眼睛即使再黑暗中也闪着璀璨的光亮,声线柔和温暖,让人心生好感。
“没有永远的朋友。”
她听到楚丘这么说。
白三七顿了一下,漂亮如琥珀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什么,她很好的收起打量楚丘的眼神,轻快的道:“即使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我们是朋友的时候,我一定会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