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小心,今年刚满十八岁,跟着师傅在外谋生。
师傅年近五十,年轻时走南闯北,但做的都是跟招待死人相关的生意。
如今年迈,在镇子里开了一间铺子,专门卖香烛、纸钱等供品。
再加上师傅自己的本事,有时也接些法事。
而我就跟师傅学扎纸,这是离死人最远的手艺,自打有记忆的时候起,这铺子就是我最常待的地方。
做法时,师傅也偶尔带我出去,让我在旁边看着,但他从来不愿意多告诉我细节,有意不想让我接触这一行。
的确,天天跟死人打交道,要说没有晦气,那是不可能的。
有一天师傅出远门,我就在铺子里扎纸。
突然,有两人火急火燎地来到了铺子里。
其中一人是殡仪馆的抬棺人老张;另一人是个中年男性,面孔有些陌生。
他们急得满头大汗,到铺子里就喊我师傅的名字,我就出来说师傅不在家,还问他怎么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村西头贺家的老爷子死了,今天是出殡的日子。
但是好巧不巧,抬棺抬到一半,绳子居然断了!
棺材轰隆一声倒在地上,还把一个人的脚给砸出血了。
家属当场就吓懵了,这才找老张一路跑到我们这,想请我师傅出马做点法,看看能不能消掉晦气。
听完后我一阵心惊。
要知道棺材落地、出殡当天见血,这都是大忌讳!
“你师傅什么时候能回来?”老张火急火燎地问。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尴尬地说。
老张和我打了十几个电话,师傅那边始终都是无人接听。
“要不然你上吧!”情急之下,老张看着我说,“你跟他这么多年,应该也学了不少。”
我一听连忙拒绝,我确实是从十三四岁就跟着师傅了,但是学到现在也就会扎纸,连个法器都没有,做法这种事情哪能是我会的啊。
而且乱给死人做法,是有损阴德的。
平时师傅那些法器,我连碰都不敢碰,多看两眼都得挨他的批评。
做法这事,我可不敢。
推辞了半天,最后那名贺家的中年男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对着我一通哀求。
最后我受不住他们的求情,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不过去之前,我特地去屋子里拿了一串项链,挂在脖子上。
这串项链其实是师傅年轻时用的,有辟邪的功能。
现在师傅道行深了,不需要这玩意,就经常让给我带。
他还叮嘱我,如果不是由他带着我,我出门时一定要把项链带上。
戴完项链,我们三人就火急火燎地出发了。
据老张所说,棺材原本是要葬在贺家附近的“小周山”上的,而棺材此刻就躺在山路上,距离下葬目的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因为老张是开车来的,所以我们很快就到山上了。
棺材旁边,站着约莫十人,领头的是贺老爷子的长子,拿着一张引魂幡。
其余的都是抬棺的,一人的脚还被砸伤了,地上渗着不少血迹。
现在是晚上七点,山里还起了小雾,天空阴雷不断。
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情况来下葬的。
我一过去,他们立马就迎上来了,忙问该怎么办。
“老爷子是怎么死的?”我问了一句。
“喝酒喝多了,半夜血管爆了,死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他们你一嘴我一嘴地回答。
棺材落地,其实能反映出死者的心愿。
慈棺落地为不舍,凶棺落地为不甘。从老爷子的死法上看,只能是不甘了。
但是不甘也没办法,死了就是死了,必须下葬,安魂。
师傅不在,我也不敢乱指挥,就让他们在地上捧了棺材底下的几堆土放在棺盖上,继续抬棺。
捧土,意思是告诉死者勿要留念此地。
同时我还让贺家长子跪在地上拜了几拜,在棺材周围撒上几圈纸钱。
这是敬八方鬼神,让他们不要滋事的孝敬钱。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刮了一阵冷风,贺家长子扛着的引魂幡,居然飞了起来!
幡一直往后飘,眼见就要飘走了。
众人见状全都乱了,尤其是引魂幡飘过棺材时,居然有两名抬棺人伸手要去抓。
他们俩同时抓到了幡,可是居然没抓住,幡又飞了出去,甚至还带着两名壮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因为受力不稳,只听轰隆一声,棺材又一半落在了地上,甚至棺盖都摔下来了。
棺盖摔下的这一刻,我恰好看见了里面躺着的贺老爷子的面容。
虽然我法术不会,但是看面相师傅还是教了我一些的。
见到贺老爷子的面相后,我心中一颤。
有一句俗话说,五官倘若有一官成,可富贵十年。
眉散、眼拧、
鼻歪、口裂、耳尖。
这五官,愣是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我心想这贺家老爷子的面相也太差了,难怪会死得这么憋屈。
贺家长子当场就急得哭出来了,现场乱作一团,扶棺的扶棺,洒纸的洒纸,只剩下幡仍旧往后飘着,速度跟先前比却一点儿也不快,像是在刻意等着什么似的。
引魂幡,引魂幡,顾名思义,就是牵引死者的魂魄的。
万一这玩意飘走了,死者尸不还魂,一个不好,那就是血光之灾啊!
于是我决定先把幡抓回来再说。
我往后跑了一阵子,刚才两名壮汉都没捏住的幡,居然被我很轻松地一捏就捏在了手上。
我心里还有些高兴,然而,正当我准备回去时,却见眼前的世界一阵浓雾,可见度非常低。
什么时候雾这么大了?
不止如此,原本嘈杂的山谷此刻也静得出奇。
见到这副怪异景象,我心里一阵发毛。
但好在我视野的尽头还能见到棺材。
于是我赶紧往回跑,跑了一阵子,却发现棺材仍旧在我视野的尽头。
又跑了一阵子,棺材仍是在我视野的尽头。
不对劲!
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帮人分明是在往前走啊。
不对,是扛着棺材在往前跑!
因为我是全速奔跑的,如果他们只是走的话,应该早就被我追上了才对。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跑?
“你们等等我!”我大喊了一声,棺材终于停下了。
于是我赶紧往前追,却崩溃地发现,棺材又开始往前走了……
这下子,我真是一头雾水了。
这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幡不要了吗?
棺材两次落地,他们居然还敢抬着棺走?
还有老张,就算贺家那群人不懂,他总该明白“无幡不走棺”这个道理吧?
想到这,我心里的劲儿立马就上来了。
本来今晚我就不想来掺和这件事的,结果这群人居然连幡都不要了,直接弃我而走。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走到哪去!
于是我拼了命地往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着跑着,棺材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的心情有些崩溃。
见鬼了,我居然没追上一口棺材!
我真的已经在拼命跑了,他们扛着棺材,不可能会比我快的。
可是……棺材就是消失了。
现在,幽静的山路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低下头喘气的功夫,往周围瞥了几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四周居然变样了!
原本四周能见度极低,然而现在却能看见一排排的树木。
最诡异的是,我居然隐隐约约地看见,树林深处挂着一盏红灯笼。
灯笼的颜色十分鲜艳,红得有点像是血。
看了一会儿灯笼,我就觉得我的眼睛有点昏。
僻静的山路上,就我一个人拄着一杆引魂幡,周围还有那么多红灯笼……
这不禁让我后背发凉。
这座山和原本不一样了,绝对和原本不一样了。
直觉告诉我,这事我掺和不了。
还是早点回去为妙啊!
甚至……能不能走出去还是个问题。
于是我扭头就往回跑。
跑了一阵子,不知道是踢到了什么,只听“扑通”一声,我往前栽了个狗啃泥。
起来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一根棺钉。
我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棺材第二次倒的时候,棺盖就滑了下来,应该是那个时候棺钉脱落下来的。
可棺钉按理来说是应该钉死的,这种大钉子钉歪了想拔都难,怎么会摔一下就给摔掉了?
想了想,我又开始跑起来了。
幡飘了、棺摔了、起大雾、红灯笼……
从上山开始,今晚遇到的就都是怪事!
活了十九年,我真是第一次碰见这么诡异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跑了多久,我居然还没下山,这道山路仿佛有无限长一般。
“不应该啊,捡到棺钉的地方应该就是刚才棺材落地的地方,我跑了这么久,绕着山半圈都够了,怎么可能回不去?”我在心里惊悚地想着。
甚至我都觉得我迷路了。
因为周围的红灯笼,在我看来一直在树林深处的同一个位置。
就在此时,我扛着的引魂幡又开始飘起来了,而且像是刻意似的一直往我头上拨弄,弄得我直犯痒。
我心里一哆嗦,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棺材都没了,人都准备跑路了,幡还要个屁啊!
于是我一把就把幡丢在了路边。
“救命……”
就在此时,我听到了一阵呼救声。
仔细一听,这是老张的声音!
但声音很微弱,根本就分不清方向。
“老张?你在哪!”我赶紧喊了一声。
“小心,是你吗小心?快来救我……”老张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似乎极其虚弱。
我赶紧往四周看,却看不见老张的人影。
忽然,一阵烈风刮来,吹得我有些站不住脚。
待我缓过神来时,我才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
扯开衣服一看我才发现,师傅的那串辟邪项链,此刻已经被烧焦了。
师傅和我说过,出现这种现象就代表着,项链替我扛过了一次死亡危险。
随着项链被烧焦,周围的雾也已经散了。
一切异样都消失了,山道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
我才发现,我仍旧站在原地,站在刚才我抓到引魂幡的地方。
合着我这大半天,居然一步都没移动过?
只是贺老爷子的棺材和那批抬棺材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小心,帮帮我……”我听到右边的草丛里传来了老张的声音。
于是我赶紧窜进草丛,果然,老张就躺在里面,表情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