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了,只有几处鸣蝉还在不舍昼夜地喧嚣。
地下好多年的暗无天日,见光的日子不过三个多月,这厮就不知疲倦,没日没夜地唱歌。
虽然有些呕哑嘲哳难为听,但这厮居然毫不在意,激情燃烧,尽情地在有限的美好时光里感受生命。虽然当地也有些地方烙印鲜明的山歌与一些年代久远的村笛,但很少能够听到了。生活的重压,使这里的人们在自觉不自觉中丧失了歌唱的能力。
路扉有些怎么躺着都不舒服的感觉,但今天猛跑了两里地,还是有些困乏,正在朦朦胧胧之间,却听到了巷道里人声嘈杂,有一个人“嗷嗷嗷嗷”嚎叫。
“你个狗日的,整天在这里游狗子样的,弄啥咧?”一个年老的声音道,伴随着“啪啪”两个响亮的声音,虽然看不到,仍然可以判断出是在抽耳光。
“没弄啥呀,尹叔,”一个人慌慌张张道,“就是在巷道里走路呀!”
“是‘夜游神’”,发小发出了声音,“唉......”
“你也没睡着呀?”路扉笑道,“刚才一动不动地,以为你早在梦里和‘总管’约会去了呢,呵呵。”
“这心里一揣着事情,瞌睡就不见咧,”发小道,“要不,咱俩开门去看看?”
“不用,”路扉摇摇头,“听着就能听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镇上前一段开会,联防联控,预防季节性违法犯罪,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么?”一个粗话了大嗓门道。
“这个是村上的治保主任,洪建武。”发小道,“我门中的十八叔么,那声音熟悉的啥一样!”
“打狗日的,你个臭不要脸的!”一个鼻音隆重的声音吼道。
“这个是尹老三。”路扉道,“他那个鼻音太有忒色咧!”
“你个黠怂,在这里胡骚情咧多长时间咧?”一个有些结巴的汉子道,“拉屎拉倒我尹家头上来咧,你是不是活腻歪咧?”
“这个结个子应该是尹老大,”发小道,“怎么一直没听见尹二嫂的声音呢?”
“我,我没有干啥事情么,”‘夜游神’急嘴败舌地道,“我就是从巷道里过路,你们拉着我就打……”
“过路?过你妈
个沟子,”随着又是一计大耳刮子,“你把脸贴到门缝向里张望,这也是路过?”
“我,我就看了看来着,”‘夜游神’带着哭音,“再就没有啥咧……”
“咋?你还想有啥?你还想有啥?”随即又是一计大耳帖子。
“尹叔,你嫑打刮咧,我把这货扭送到镇上,让派出所收拾!”治保主任到,“你再打,你也有事咧,一会儿,就把有理弄成没理咧!”
“好,就听你治保主任的,”那个年老的声音道,“送到派出所叫把驴日的皮欻咧去!”
“我,我要对质……”‘夜游神’情急之下居然要求和尹二嫂对质来逃过眼前的局面,“你听听你家二媳妇,咋说的嘛!”
“行,今个让你口服心服,”那个年老的声音道,“砸门!”
“二嫂子,二嫂子。”尹老三一面使劲砸门,一面吆喝,“开门!”
“对质?你他哥还要对质?你咋这多的事儿呢?”治保主任上去就是一脚,‘夜游神’‘妈呀’一声,捂住肚子坐在地上。
这洪建武据说是上过对越自卫作战前线,经常会在村里穿着一件印有“三等功团”红色字样的白背心走街串巷。坊间传闻,那是侦察兵出身,腿脚利索得很!
“老三,嫑敲咧!喊叫啥吗?还嫌知道的人少?收绻咧!”治保主任道,“尹叔,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游屏坐在地上开始耍死狗,咋都拉不起来。
“你乖觉点,你看是自己起来,还是让尹家的把你架起来……”洪建武装作马上转身要走的样子。
尹家人也马上就朝‘夜游神’扑过来。
“我起,我自己起……”‘夜游神’一骨碌爬了起来,“走,咱现在就去派出所!”
*
走在治保主任前面的游屏有些心潮起伏,浮想联翩。
自从上次在巷道里晃荡,被住保主任警告过两次后,就一直再没有踏进过这条巷道咧。
尤其是雨前那夜,刚走到这里,治保主任就到了,上来就在沟子上给了两脚。要不是我老游跑的快,恐怕会被打个半死!
人家说,治保主任不敢喝酒,喝酒以后打人都是往死里打!
那天,治保主任就有些酒气熏人,看来喝了不少!
好久没有看见尹二嫂了,心里挂念的不行,那天雨夜,游屏就感觉浑身上下都如同着火一般,烧得他不得安生。
他只有接近尹二嫂的院子,他才感觉有所希望。他一直在雨中伫立,任凭风雨拍打他的面庞。他希望那扇门突然为他打开,但他又不敢上前去敲门。
在敲门还是不敲门的选择中,他自己在凄风冷雨中反复“斗争”了大半夜。如同老顽童周伯通的“双手互博”一样,有些人格撕裂。终于临明了,下定决心去敲门,忽然旁边的门开了,两个后生冒了出来!这路扉和他那个发小,还真是可憎的厉害!
今天下午,红霞掩映在皇甫河上,很多人都在河里洗一洗暑气。
游屏在一个固堤大石笼后面看见了尹二嫂。
那石笼是用豌豆丝(一种铁丝)编成的,里面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切着河堤,五六米一个,预备发大水减缓水流对河堤的冲刷作用。
也不知道那个勤快的人居然在这一片小地皮上种出了一畦红苕,间或几颗南瓜。红苕叶子和南瓜叶子都长得碧绿蓬勃。
尹二嫂正躲在那些茂密的叶子掩护的地方洗头,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脖子,还有那短短的胸衣……,游屏感觉自己的鼻血出来了。
他看着尹二嫂,一步一步地轻轻走了过去,他坐在那个巨大的石笼上,呼吸不畅。石笼的缝隙里四脚蛇时隐时现,可能其中还真就有蛇,但游屏这会儿顾不了这么许多。
尹二嫂终于洗好了。
她下意识地四下看看,看见了石像一样蹲坐着的游屏,她笑了。
“也不下来帮我洗衣服?瓷嘛二愣的,干啥?”尹二嫂站起身道,“嗯,我这会儿也洗完了,你帮我送回去吧,太沉咧,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是提不动……”
“夜游神”如同接到了七仙女的召唤,欣然前往。
一个直径两尺多的大洋铁洗衣盆中,满满当当地堆了一坨洗好的湿衣服。“夜游神”看见了其中,几件乳罩和三角裤衩,红的,白的,黑的,紫的……,“夜游神”禁不住咽了几下口水。
终于把那盆衣服搬到了尹二嫂的院子。“夜游神”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两眼冒火。
“你先走吧,”尹二嫂看了看“夜游神”娇笑道,“一会儿,有人进来了,有什么事情,晚上到你逛荡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