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巧合还是宿命

“快快,炕上热乎着呢快坐!”

刚到张老根家,张老根一边招呼着媳妇儿做饭,一边招呼我们上了炕。

彼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窗外透着寒意的夜风呼啸个不停,吹在那纸糊的窗户上,一阵阵的作响,偶尔有风顺着那细小的窟窿眼灌涌进来,尖锐的声音总让人莫名就觉得心里头不对味。

“叔,二丫咋样了?”

提及张二丫,张老根的神色一下子就黯然了下来,一双眼眶又开始有些泛红了。

见状我也是急忙狠狠瞪了一眼陈八牛,示意他不要在提人家的伤心事了。

“对不起啊叔!”

好在这一次陈八牛那家伙脑子里没有在缺根经。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张老根摆了摆手倒也没在意这些,过了没一会张老根的老婆就把一盆刚刚炖好的乱炖端了上来,又拿来了一瓶自家酿的地瓜烧。

吃吃喝喝没一会,借着酒劲我们又聊到了张家沟村口那邪门的水塘子。

张老根说的和赵大宝所说相差不多,唯一有出入的就是那口水塘子,并非像是赵大宝说的那样,是生产队时期才闹出人命的,而是一直以来都属于张家沟全村人一个避之不及的禁忌。

只不过是自打生产队那次抽水后,那口水塘子才接二连三的闹出了人命。

而后聊着聊着便是不自觉又聊到张二丫的问题上,虽然我不信牛鬼蛇神这些东西。

可张二丫的状况,却是怎么看都像是老人们说的丢了魂。

我也借着酒劲问过张老根,既然找来了懂行的能人,那最后到底怎么个说法。

要说东北这块黑土地,有关牛鬼蛇神的传说,那可比关内地区要丰富多彩的多。

首先关内流传最广的无非就是佛道两家,那怕是旧时候走街串巷的先生,也大都是正一、天一几个道教派系出身的。

而在东北,除了有最为人耳熟能详的先生,还有出马弟子。

提到出马弟子,就少不了要提起东北胡黄柳白灰这五大仙家了,这五大仙家要是说起来,那可就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而除了五大仙家所代表出马弟子之外,东北还有萨满。

“哎,先生、老仙儿、神婆我们都请了,结果人家都说我们家二丫这是把魂丢在了那口水塘子里。”

“这悬魂梯也扎了好几次,可都见有啥起色,后来铁刹山一个老仙儿说那口水塘子下通着九幽,寻常的招魂手段压根没法把我们家二丫的魂召上来……”

说到这张老根又忍不住偷偷擦了擦眼泪,然后端起酒碗,一口就把碗里那烈性十足的地瓜烧给一口闷了下去。

我虽然喝了不少地瓜烧,也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可那会我心里头依旧是云绕着太多的疑团解不开。

首先一点就是,如果这世上没有牛鬼蛇神的话,那么为什么来给张二丫看病的那些先生、老仙儿、神婆都会给出近乎完全相同的说法呢?

也许这正应了那句话,这世上有太多的事儿,不是你能说得清、看得清、想得明白的。

再后来我们三人都喝多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张二丫赤着脚,神情呆滞、动作僵硬木讷的拉开门走了出去,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张家沟村口那口水塘子前,而在那口水塘子四周,还站着许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就是看不清楚那些人的样子,好像他们全都站在了一层雾气里。

那些人抬着手朝张二丫在招手,张二丫一步一步就朝着水塘子走了过去,我拼了命的想要冲过去拦住张二丫,可却是怎么也动不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抓住了脚脖子一样,想要开口喊,同样也喊不出声,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

在梦里,我眼睁睁的看着张二丫一步一步走下了那个水塘子,因为过于深邃,透着些许漆黑色的塘水慢慢没过了张二丫的肩头,最后一刻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到她的脸,就像是水塘子边那些人一样,慢慢变得模糊了起来,像是脸上笼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

我一下子就被吓的醒了过来,脑门上全都是冷汗珠子。

要说噩梦,那从小到大,相信谁都没少做。

而在西夜古城七月十四婴儿坟的时候,我们不还做了同样一个噩梦?那噩梦绝对称得上诡异了。

可那个噩梦却没有给我过于不安的感觉,而今天这个噩梦,却在我醒过来之后,愈发的让我觉得心里头不踏实,总觉得会出事。

我还没完全从那噩梦中清醒过来,突然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去大清早的哭丧呢这是!”

睡在我旁边的陈八牛骂骂咧咧的揉着睡眼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而我却是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因为那哭声,是张老根老婆的。

过了一会,陈八牛那家伙也反应了过来,我两面面相觑,各自脸上都不自觉浮出了一抹大事不妙的神色。

来不及多想,我两匆匆穿好衣服鞋子就跑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围了许多人,全都是张家沟的村民,其中几个我还很脸熟,正是张老根的几个兄弟,也就是张二丫的叔叔伯伯们。

可这会他们一个个都低着头,脸上闪烁的神色也很复杂,说不出是伤心、同情还是忌惮和无奈。

张二丫的母亲,一个四十多岁土生土长,素来以泼辣著称的东北妇人,这会却是坐在院子里那结了薄薄一层冰霜的泥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张老根蹲在一旁一个石碾子下面,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双眼睛红红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虽然没哭出声,可眼泪珠子却一个劲的往下滚着。

“叔这是咋……”

陈八牛那家伙似乎又犯浑了,上前想要和张老根搭话,我急忙一把拽住了那家伙。

周围张家沟那些村民,也一个个有些不悦的看着我两,似乎是因为陈八牛这会的不懂事有些恼怒。

“是你都特娘的是你喝什么大酒!”

“我好好地丫头就这么没了!”

突然张老根的老婆像是发了疯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就扑过去抓着张老根的衣领口撕扯了起来。

张老根也没反抗,只是任由老婆抽打撕扯着自己。

要是寻常两口子吵嘴动手,我们也许还能上去劝劝,可眼下这情况,却是谁也不敢或者说谁也没法上前劝说。

大骂了一会张老根的老婆似乎觉得不解气,又咬牙切齿的扑到了我和陈八牛的跟前,骂我两扫把星。

搁在平时,以陈八牛的德行,不要说被人这么抓着头发揪着耳朵的又打又骂了,恐怕只要别人骂他一句,这家伙都能骂回去。

可这一次,陈八牛却是没有还嘴更没有还手,我也是紧握着拳头站着不动,直到张老根的老婆发泄完了,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我两才敢大口喘气。

又过了一会,张二丫的几个婶婶才把张老根的老婆搀到了屋子里。

而我们也从周围村民的议论当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就在昨天晚上,张二丫突然从家里偷溜了出去,早上村子里几个猎户从山上回村,在那口水塘子边看到张二丫的鞋子。

我想到昨晚做的那个噩梦,梦里水塘边那些看不清楚脸的人,还有张二丫最后变得模糊起来的五官,再也忍不住踉跄着朝后倒退着,要不是陈八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只怕我当时就要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九爷您这是咋回事?”

“没啥。”

我没敢把昨晚那个噩梦说出来,可我心里头的愧疚感却是怎么也抹除不了。

即便我知道,那只是一个梦,我知道有些事总会发生,可我也总觉得,如果不是我们昨晚在张老根家落脚,如果张老根没陪我们喝酒,也许有人看着张二丫就不会出事。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石碾子旁的张老根突然站了起来,握着拳头红着眼就朝外走。

几个村民怕他出事上前阻拦,却被张老根甩手就给推开了,他只说了一句。

“我不能让我们家二丫就泡在那水塘子里,就算死我也要把我们家二丫头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