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贺兰的死并没有像曲文旭说的那样与曲家无关,而是被曲家办的极为风光,那是奶奶第一次见到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同时也是一场真正的民间起义。
那贺兰葬礼的当天,南岗村便不再设防,奶奶曾经在村外见到的那些衣着破烂的都涌进了南岗村,整个南岗村被挤的水泄不通。曲家也是大摆丧宴,他们每人的右臂都系了一根白条,算是对死者的祭奠。
原本要启程去青岛娘家的曲伯母被这场葬礼给耽搁了。而奶奶因为是第一个见到那贺兰死的人,按照当地的风俗,是要为他在棺材前挑旗引路的,而那杆旗,是奶奶挑起的民国期间农民起义的第一杆大旗。
曲文旭对于这场起义一直报以反对的态度,他始终认为对于一场农民起义来说,时机与环境都没有达到,但是孤掌难鸣,早已决心起义的曲文旭最终还是没有听他的建议,而是以那贺兰的葬礼为由,召集莱阳周边的饥民,开启了民国时期的第一次大起义。
在葬礼期间,奶奶与曲伯母待在家里一直都没有出门。因为曲文旭在葬礼上忙,无暇顾及家里,生怕人多家里出现意外,所以便安排了两个岗哨守门口。
葬礼当天,奶奶第一见到了那面用血写成的义字旗,高高的飘在那贺兰的棺材前,小浩披麻戴孝的跪在旗下,身边也围了一帮与他一般大小的孩子,这些不仅没有一丝的悲伤,甚至还在打闹。奶奶瞬间感觉这场葬礼不是为那贺兰办的,而是为葬礼上的人办的一样,这种感觉奶奶从那时起便开始有了,奶奶不由想起了婆婆的话,婆婆说她是个半阴人,如今奶奶竟然有这种预感,不知道是否与自己做寿衣有关。
奶奶那时并不明白什么是起义,她只是依照婆婆让她尊重死者的话来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更何况那贺兰对婆婆又是如此的痴情,能为他挑旗引路也算是对他亡魂的一种安慰,所以奶奶并没有在乎其他人的眼光,径直的走到那杆旗前,将旗杆握在手中,高高举起。
见到奶奶时小浩不由的有些害羞,而他周围的几个男孩则不断起哄,把小浩往奶奶身边推。
“谢谢你能来给我爷爷举旗引路。”小浩小心的凑到了奶奶身边略带害羞的小声说道。
奶奶并没有理会他,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双手举着旗一脸的严肃看着前面。奶奶此时已经16岁了,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女,对于男女之情也略懂一点,小浩对奶奶的爱恋之情奶奶早就有所察觉,如今奶奶的心全部被生死不明的陈飞占据,小浩根本就是一厢情愿,更何况奶奶对小浩在葬礼上的做法更是反感。如果那贺兰不死,小浩无论怎么恨他都是情有可原的,可如今那贺兰已死,就算再大的恨也不至于在其葬礼上对自己的爷爷如此不敬,为了让小浩对自己死心,也让他远离自己,所以奶奶选择无视他的存在。
见到奶奶不理会自己,小浩很是失落的再次回到棺材边上跪下,那些孩子再跟他开玩笑,他也不再理会,而是怒瞪他们,见到小浩生气,那些孩子也都很识趣的离开了。
“绣丫,等会到了坟地,你就把旗交给小浩,让他来挑,你就跟我回来,听见没?”曲伯母来到奶奶跟前小声的说道。
“为什么?”奶奶不解曲伯母的意思。
“你就别问了,这是你曲伯的意思,记住了啊!”曲伯母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再次的跟奶奶确认后便快速的离开了。
“二大娘跟你说啥?”小浩再次问向奶奶。
“没什么!”奶奶依旧一脸严肃的看着前面,不理会小浩。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是我害死了爷爷。可是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小浩很是悲痛的跟奶奶说道。
奶奶听了他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两眼通红,牙冠紧咬,痛恨交织在他脸上,可见回忆让他痛不欲生。
“你吃过人肉吗?”小浩突然问向奶奶。
“人肉?!”奶奶被小浩问的惊住了。
“六年前,我九岁,遇上荒年,爷爷把家里的粮食换了口棺材,整日躺在里面等死,爹娘孝顺,不愿意爷爷饿死,便把家里仅有的粮食都给爷爷与我吃了,后来实在没吃的了,家里也都饿死好多人,我记得我都快要饿死了,爹娘没办法,便割了自己的肉喂我,家里能吃到肉,我便出去跟人家显摆,这才引来别人的注意,后来曲二伯去了我家,却已经晚了,那时爹娘都已经死了,看到爹娘的尸体后我才知道,我吃的那些肉是爹娘自己的肉。如果是你,你知道自己的爷爷为了一丈白绫,让自己的爹娘割肉才救了自己,你会怎么办?”小浩说完泪流满面的看着奶奶。
奶奶看着小浩,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可怜,同情,理解,这些都掺杂在一起,让奶奶看小浩的神情也缓和不少。
“如果我死了,你能帮我也做一身寿衣吗?”小浩见到奶奶看自己的神色舒缓,本来痛苦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便问道。
“好好活下去,为了你的爹娘,要不然对不起他们割肉救你。”奶奶再次把头转了回去,脸色也严肃起来,声音很是坚定的说道。